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几乎凝成实质,与门内浓郁的血腥味混合,令人作呕。
远处,尸潮的低吼与异常体尖利的嘶鸣如同永不停歇的地狱背景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绝境。
陈默端着95式步枪,第一个侧身闪出,枪口迅速划过巷口两端。
巷子暂时空寂,只有污水沿着墙根缓慢流淌,以及被风吹动的破烂塑料袋发出的窸窣声。但这寂静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快!跟上!”陈默压低声音,向后招手。
强哥咬着牙,忍着腿伤疼痛,端着那杆大威力猎枪紧跟着冲出,警惕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阿晴紧紧抱着印有红字的医疗箱,另一只手拎着短管猎枪,脸色苍白地跟着。
小周最后出来,手里紧握着一根从派出所找到的沉重钢管,惊恐地不断回头望向那扇刚刚关闭的后门,仿佛害怕里面的怪物会破门而出。
“走哪边?”强哥喘着粗气,看向陈默,眼神扫过巷子两头。
他的猎枪里子弹寥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腿上的伤处。
陈默快速扫视环境。
记忆中的地图碎片和来时的模糊印象在脑中拼凑。
“右边,”
他果断道,“尽量避开主街,穿小巷,应该能绕回我们那栋楼的后方。”
风险在于小巷错综复杂,极易迷失或被瓮中捉鳖,但主街的尸群数量是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
“妈的,就知道没好事…”
强哥啐了一口,但还是率先挪动脚步,猎枪指向右侧巷口,一瘸一拐地在前开路。
他的现实主义让他对这次分兵充满怨气,但他依旧执行着开路的职责。
陈默示意阿晴和小周跟上,自己则负责断后。
他背上背着沉重的5.8mm弹药箱,肩上还挎着几个装压缩饼干和水的袋子,95式步枪的重量压在手臂上,但他必须保持绝对的警惕。
每一次拐角,每一个敞开的门洞,每一个堆高的垃圾堆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威胁。
小巷比想象中更深,更曲折。
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污渍和霉斑的旧楼外墙,遮住了大部分光线,使得巷内异常昏暗,污水横流的地面湿滑难行。
空气中除了固有的腐败气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寂静是最大的折磨。
只有他们几人压抑的喘息、脚步踩过污水的轻微啪嗒声、以及身上装备摩擦的声响。
远方的嘶吼似乎被高墙阻隔,变得模糊,反而更加凸显了此刻的近距离死寂。
阿晴几乎是用生命在抱着那个医疗箱,这是三位重伤同伴的希望,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成果。
她的手臂因紧张和重量而微微颤抖。
小周则紧张过度,手里的钢管不时磕碰到墙壁,发出轻微的“铛”声,每次都吓得他自己一哆嗦,引来强哥回头凶狠的瞪视。
“妈的,小声点!你想把那些东西都引来吗?”
强哥低声骂道,额头上渗出冷汗,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高度紧张。
陈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不断扫描着前方、后方、上方。
他总觉得有视线在窥探,但每次猛地抬头,只能看到那些黑洞洞的、玻璃破碎的窗户,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
突然,强哥猛地停下,举起了拳头——停止前进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陈默迅速靠墙,步枪指向强哥注视的方向——前方一个岔路口,一堆巨大的、满是油污的黑色垃圾桶后,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刮擦声。
时间仿佛凝固。
汗水顺着陈默的鬓角滑落。
几秒钟后,一只硕大无比、皮毛脱落大半、露出粉红色溃烂皮肤、眼睛浑浊发白的老鼠,慢吞吞地从垃圾桶后爬了出来。
它对近在咫尺的活人毫无反应,只是用鼻子嗅着地面,啃食着某种看不清的腐烂东西,然后又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另一堆垃圾后面。
虚惊一场。
众人松了口气,但后背都已是一片冰凉冷汗。
“操…”
强哥低骂一声,缓解着几乎绷断的神经,“快走…”他刚迈开步子。
就在这时——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濒死之人喉咙漏气般的呻吟,从旁边一扇虚掩的、锈蚀的铁门后传来。
声音微弱至极,但在死寂的巷道里,却清晰得吓人。
队伍再次猛地停住,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扇门上。
强哥立刻举起猎枪对准门缝,眼神凶狠,用口型对陈默无声地说:“别管!走!”
陈默的心脏狂跳。
他的犹豫只有一瞬。
就在这刹那间——
砰!!
那扇虚掩的铁门猛地从内部被撞开!一个身影踉跄着扑了出来,重重摔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
他的衣服几乎成了破布条,沾满了黑褐色的干涸血污和恶心的黏液。
身体瘦得皮包骨头,脸颊深深凹陷,一双眼睛浑浊无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开放性伤口,仿佛被什么利器粗暴地剖开,暗色的内脏隐约可见,却奇怪地没有多少血液流出——似乎早已流干。
他显然已处于弥留之际。
他倒在污水里,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无意识地转动,似乎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竟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朝着陈默他们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气音:
“…跑…快…跑…” “…它们…在…上面…等…”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无力垂下,脑袋一歪,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消散。
死寂。
男人的突然出现和死亡,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两侧高楼的窗户后——那些破碎的、肮脏的玻璃后面——不知何时,竟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个黑影!
它们模糊不清,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只能勉强分辨出扭曲的人形轮廓。
它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息,就像早已等待多时的雕塑。
唯一清晰的,是那一双双毫无感情、冰冷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正从高处,无声地、贪婪地俯视着下方巷子里如同待宰羔羊的几人!
不是迟钝的丧尸!是异常体!而且是一个群体!它们竟然懂得埋伏和等待!
“操他妈的!!”
强哥的惊骇怒吼打破了死寂,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是陷阱!冲!往前冲!别回头!!”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求生的本能瞬间炸开!
“跑!!”陈默声嘶力竭地大吼,一把抓住几乎被吓呆的阿晴的胳膊,猛地向前拖去!
小周发出了一声短促至极的尖叫,连滚爬爬地跟上。
几乎在他们启动的同时!
上方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玻璃破碎声!那些静止的黑影瞬间动了!它们如同鬼魅般从高处的窗口跃下,四肢以各种反关节的、扭曲的姿势扒拉住墙壁,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沿着垂直的墙面飞檐走壁般直扑下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嘶嘶的喘息!
它们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砰!砰!砰!”强哥一边疯狂倒退,一边朝着扑得最近的黑影开火!猎枪巨大的轰鸣在小巷内炸响!
轰!
一只浑身漆黑、仿佛没有皮肤、只有湿滑粘液覆盖的异常体在半空中被击中,尖叫着摔落在地,粘液和黑血四溅!
但它竟然没有立刻死去,扭曲着试图再次爬起!
枪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嗬——!!” “呃啊啊——!”
刹那间,小巷前后左右,那些紧闭的门户后、垃圾堆深处、甚至下水道井盖下面,仿佛无穷无尽的嘶吼和蠕动声被彻底惊动!
密集的脚步声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枪声和活人气息吸引的尸群,正在疯狂涌向这条狭窄的后巷!
前有埋伏的敏捷异常体,后有追兵,周围有合围的尸群!
他们陷入了真正的死地!
“这边!!”
陈默眼睛赤红,看到前方右侧有一个相对宽敞的岔口,似乎通向另一条路,他来不及多想,只能赌一把!
他一边朝着侧上方墙壁快速移动的一个影子点射了两枪(95式步枪清脆的连响),逼退其扑击,一边拖着阿晴拼命冲向那个岔口!
三人(强哥、陈默、阿晴)拼命狂奔!小周尖叫着紧随其后!
强哥不断朝后开枪,猎枪的每一次轰鸣都震耳欲聋,暂时逼退最近的追兵,但也让更多的怪物注意到了他们。
他打光了猎枪子弹,猛地抽出别在身后的消防斧,吼道:“老陈!掩护!”
陈默立刻停下脚步,半跪转身,步枪枪托死死抵住肩窝,朝着身后蜂拥追来的几只异常体和最前面几只从岔路口拐进来的丧尸精准点射!
砰!砰!砰!
5.8mm子弹强大的停止作用暂时阻滞了追兵的势头,黑血和碎肉飞溅!
阿晴瘫软在地,几乎无法动弹,只是死死抱着医疗箱。
小周则挥舞着钢管,徒劳地试图驱赶一只从侧面阴影里扑出的、只有半人高、四肢细长如镰刀的怪异体!
“滚开!”
强哥怒吼着,一斧头劈在那镰刀怪物的肩膀上,黑血喷溅!
那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走!进那里!”
陈默打空一个弹匣,一边快速更换,一边指向岔路口边一家卷帘门半开着的小店铺!
强哥一把拉起阿晴,小周连滚爬爬地跟上,四人用尽最后力气冲向她店铺。
陈默最后一个退入,奋力将半开的卷帘门往下拉! “帮忙!”
强哥和小周立刻从内部帮忙下拉。
卷帘门发出刺耳欲裂的“嘎吱”声,艰难地向下滑动。
门外,是疯狂涌来的恐怖身影和无数挥舞的手臂、利爪!嘶吼声、抓挠声、撞击声汇成一片,如同地狱的交响乐!
就在门即将合拢到只剩一条缝隙的刹那,一只惨白浮肿、指甲尖长如同匕首的手猛地伸了进来,死死扒住了门框!同时,更多的手臂、爪子从缝隙中伸入,疯狂抓挠!
“滚开!”强哥怒吼着,抬起脚用鞋底狠狠踹在那只鬼手上!
咔嚓!
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响起,那只手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但竟然还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扒扯着!
小周吓得尖叫起来,徒劳地用钢管去砸那些手臂。
陈默眼神一狠,拔出腰间的尖锐钢筋,对着那些疯狂舞动的手臂和爪子狠狠刺砍下去!
噗嗤!噗嗤!
黑血飞溅,断指和残肢掉落在地。外面的嘶吼变得更加狂躁。
缝隙被暂时清理了一下。
“拉!”
三人合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卷帘门终于“哐当”一声彻底落地,内部插销恰好滑入门槽。
一瞬间,巨大的噪音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门外疯狂而密集的抓挠、撞击和嘶吼声,如同暴雨般敲打着卷帘门,证明着死亡近在咫尺。
店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甜腥气。
四人瘫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或者货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度恐惧交织,让每个人都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陈默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摸索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的攻击疯狂而混乱,不像是有什么组织。
“药…医疗箱…”陈默喘着气,声音沙哑干涩。
阿晴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检查怀里的箱子。箱子边缘沾上了一些污秽的黑血,但整体完好,锁扣紧闭。
她带着哭腔,用力点头:“没…没事!箱子没事!”
陈默和强哥都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强哥靠墙坐着,痛苦地按摩着自己受伤的腿,骂骂咧咧:“操…操…妈的…就知道…就知道会这样…”
他的猎枪扔在一旁,已经成了烧火棍。
小周则瘫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显然已经吓破了胆。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他看了一眼腕表。
从分兵到现在,刚刚过去了八分钟。李铭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是否也遭遇了攻击?十分钟之约…
就在这时——
一直疯狂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突破的卷帘门,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外面那密集得令人窒息的抓挠声、撞击声、嘶吼声…消失了。
不是逐渐远去,而是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突如其来,笼罩了一切。
这极致的、反常的安静,比之前疯狂的攻击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它们走了?”
小周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侥幸和更大的惊恐。
强哥的脸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和难看。
他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挪到卷帘门边,小心翼翼地凑到门板上一道细小的裂缝处,向外窥视。
陈默也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95式步枪,手指悄悄打开了保险。
强哥保持着窥视的姿势,几秒钟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退了回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悸。
他的嘴唇哆嗦着,看向陈默,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低得几乎听不见:
“…它们没走…” “…全都…安静地站在外面…” “…密密麻麻…把路全堵死了…” “…一动不动…就像…就像在等着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