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庭院上空。
剑无双就那么静静地悬浮着,一动不动。
他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锁定着前方那个漆黑的旋涡。
以及,漩涡核心处,那一点……正在与整个“深渊”抗衡的,灰色的光。
他的心,掀起了自道心重塑以来,从未有过的……滔天巨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剑渊”是什么。
那是毁灭,是终结,是纯粹的“无”。
是域主赐予他的,无上的力量,也是……永恒的枷锁。
他可以“借用”它的力量,可以“引导”它的流向。
但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过,去“掌控”它,去“吞噬”它!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剑鞘”,一个承载着深渊的“容器”。
一旦他试图去掌控深渊,那么,他唯一的下场,便是被深渊……彻底反噬,同化,连“自我”都将不复存在。
可是现在……
姬瑶光,那个在他看来,不久前还只是个“剑术”都未曾圆满的、脆弱的“天骄”。
她,竟然……在做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竟然,在以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刚刚诞生的“道”,去……吞噬那片,连他都为之敬畏的“深渊”!
这已经不是“疯狂”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对“神”的……亵渎!
然而,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那位至高无上的域主,竟然……默许了这一切!
不仅默许,甚至……还亲自出手,定格了“剑渊”,为她的“亵渎”,创造了……机会!
为什么?
剑无双的脑海中,第一次,对域主的意图,产生了……一丝迷茫。
难道,在域主眼中,这个刚刚踏上“剑道”之路的女子,其潜力……竟比自己这个跟随了他数百年,早已将身心都奉献给“剑渊”的执剑使,还要……大?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最尖锐的冰刺,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
没有嫉妒,没有不甘。
有的,只是一种……源自剑客本能的、对更强者,以及……被更强者所认可的存在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那点在“剑渊”中,顽强燃烧的灰色光芒。
看着它,在一次次的撕裂与重组中,一点点地,将周围那属于“剑渊”的、纯粹的“寂灭”法则,转化为……属于它自己的,“归墟”之意。
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女子。
而是一颗……被强行种在了,最贫瘠、最危险、最不可能生长的“悬崖”之上的……种子。
一颗……由那个男人,亲手种下的……混沌之种。
而“剑渊”,不是为了毁灭它。
而是……为了成就它!
是它,破土而出,所必须的……土壤与……养分!
“原来……是这样……”
剑无双喃喃自语,眼中那丝迷茫,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对林风那浩瀚如宇宙般的布局的……理解与……叹服。
他与姬瑶光,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他,是被“赐予”了深渊。所以,他只能成为深渊的“剑鞘”。
而姬瑶光,却是被“扔”进了深渊。所以,她,才拥有了……从深渊中,开辟出属于自己道路的……可能性!
这,或许才是那位域主,真正的……期望。
他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或者几个,只能模仿他、追随他的“影子”。
他所需要的,是能够与他一同,站在这盘“天地大棋”之上的……真正的“执棋者”!
想通了这一点,剑无双看向那点灰色光芒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有不忍,不再有焦急。
甚至,连那丝复杂的情绪,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同道”的……审视与……期待。
他想看看。
这颗由域主亲手种下的种子,究竟能在这片名为“剑渊”的土壤里,开出……一朵怎样的“花”。
……
旋涡之内。
姬瑶光的意识,已经彻底沉浸在了那场“吞噬”与“被吞噬”的战争之中。
她的神魂,在承受着凡人无法想象的、千刀万剐般的痛苦。
每一次吞噬,都像是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按在她的灵魂之上。
每一次转化,都像是要将她的存在,从最根本的层面,彻底撕碎,再重新拼接。
换做是任何一个其他的仙人,哪怕是仙君,恐怕也早已在这无休止的痛苦中,彻底崩溃,放弃抵抗。
但,姬瑶光没有。
她的意志,在经历了道心破碎、尊严被毁、向死而生等一系列的洗礼之后,早已被淬炼得……比最坚硬的金刚石,还要坚韧!
痛苦?
当连“死亡”都成为一种奢望时,纯粹的痛苦,已经无法再动摇她的心神。
她只是,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
燃烧。
吞噬。
转化。
她将自己,当成了一座熔炉。
一座……以“剑渊”为燃料,以“自我”为炉火,试图锻造出……一把全新“神剑”的……疯狂熔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也或许是……永恒。
当她将自己周围,那片被定格的“剑渊”法则,彻底“吞噬”干净,并将其完全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归墟”之意时。
她那颗道心之上,燃烧的灰色火焰,已经不再是“一簇”。
而是……化作了一片,虽然不大,却无比凝练、无比纯粹的……灰色火海!
而她手中的“玲珑”仙剑,也在这片火海的映照下,彻底完成了它的……最终蜕变!
剑身之上,所有的光华都已敛去,呈现出一种,与剑无双的“渊”剑,极其相似,却又有着本质区别的……深灰色。
那是一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蕴含着“终结”与“新生”两种矛盾属性的……混沌之灰!
也就在这一刻。
那被定格的“剑渊”旋涡,……动了。
它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开始……缓缓地,向内塌缩。
最终,化作两道流光。
一道,是漆黑如墨的“渊”剑,重新回到了剑无双的手中。
另一道,则是已经彻底蜕变的、深灰色的“玲珑”仙剑,静静地,悬浮在了姬瑶光的面前。
漫天的黑暗散去,庭院,恢复了它原本的死寂。
姬瑶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她,依旧是她。
但,又仿佛……不再是她。
她的修为,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金仙巅峰。
但她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是一种,从深渊中归来后,所特有的……沉静与……锋芒。
仿佛一柄,刚刚出鞘的、饮过神魔之血的绝世凶兵!
她的眼神,清澈、深邃,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的生灭。
那眼底深处,不再有屈辱,不再有不甘。
只有……一片,与林风,与剑无双,都截然不同的……纯粹的“剑”!
她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已经可以称之为“新生”的仙剑。
人剑合一的瞬间。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初步“掌控”了……一部分,“剑渊”的权柄!
她,不再需要去“模仿”归墟。
因为,此刻的她,只需要心念一动,便能……创造“归 usada”!
她抬起头,看向悬浮在不远处的剑无双。
然后,对着他,再次,微微躬身。
“多谢……执剑使,为我护道。”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是谦逊,也不再是尊敬。
而是一种……平等。
一种,同为“求道者”的……平等。
剑无双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却又陌生的光芒,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也……认可了她的,新身份。
姬瑶光,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引导”的学徒了。
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深渊”。
她,已经有资格,成为……这盘棋局之上,一颗,真正的“棋子”。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心中,默念着几个名字。
姬瑶光。
剑无双。
林风。
这三个名字,曾是她道途上的三座大山。
但现在,它们,已经化作了她前行路上的……三块基石。
而今天……
她的心中,多出了……第四个名字。
一个,由她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
一个,象征着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归于虚无”;也象征着她未来的一切,都将从这片“虚无”中,重新诞生的……名字。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瑶光长公主。
也再无那个天真的绝代剑仙。
只有……
“归墟剑主”……姬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