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那汉子脸上露出敬畏又后怕的神情:“后来俺们想起您给的铜钱,都握在手心里,诚心诚意地给那老汉磕头赔罪,保证再也不往那儿倒脏水,还会帮他看顾花草。以后每年都来给他添把土……”
他说到这儿,人群里有人抽起了鼻子。有个老婆婆抹着眼泪:“说也奇怪,刚说完,那风就真停了,纸钱烧得旺旺的,灰烬打着旋儿往天上飞,像是……像是真收着了似的。”
林?这才注意到,他们好几个人的手腕上都缠着红绳,绳结里嵌着枚铜钱——正是前几天爷爷分发给他们的那种,边缘都磨得发亮了。
“俺们把桃树苗种下了,酒也敬了。”李大叔接话道,眼神里满是崇敬,“回来一路,心里都踏实得很。半仙,您这本事,通着天呢!”
“先生,您哪是半仙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个年轻小伙,眼睛亮得惊人,“您这是活神仙啊!”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对对对!是神仙!”
“要不是先生,我们家娃就……”
“得给先生立个牌位!”
……
我下意识看向爷爷,却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都别说了!”爷爷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我就是个普通老头,懂点土方子罢了。孩子们好了是好事,快带他们回去好好养着。东西都拿走,我什么都不要。”
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呵呵”干笑两声,声音里夹着憨厚,更多的却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局促和谦卑:“啥通天不通天的,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法子,碰巧了,碰巧了。都是那老汉心善,不计较娃娃们。”
“行了,各位乡亲都回去吧!晚点儿我还要带我家林?出去,就不多留诸位了。”
他说着就往院里走,脚步快得有些踉跄。林?赶紧跟上去,刚要关门,就听见李大叔在后面喊:“先生!我们知道您老不在意这些俗物!但这份情我们记着!以后您但凡有差遣,上刀山下火海……”
嘈杂的人群被破旧的木门挡住了。
“咱们回吧…”
“那就不多打扰半仙了…”
“东西放在门口了,您记得取…”
……
村民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少顷,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爷爷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他背对着林?站在屋檐下,微微佝偻着背,阳光透过他头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爷爷那年代结婚早,而今不过才五十多岁,竟隐约有了些许白发。
“爷爷,”林?忍不住开口,“他们说的是真的?那铜钱……”
“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爷爷打断我的话,声音有些沙哑,“去把东西搬进来吧。”
林?打开门,看着门外堆成小山的谢礼。鸡在笼子里扑腾着咕咕叫,鱼在桶里甩尾溅起水花…
“唉~”爷爷轻轻叹息一声,拿起那厚厚的红包,指尖在那红布上极快地划过一道奇怪的弧度,像是某种符印。
远处,有零散的几户村民在看着,或交头接耳,或指指点点……
“搬吧。搬完下午跟我去趟后山”爷爷说着扛起一袋面就进了屋。
林?看着爷爷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他沉默着,帮忙把面粉袋往屋里拖。心中的谜团却如滚雪球般愈发沉重。
那些铜钱明明就是普通的旧铜钱,前几天林?还在爷爷的工具箱里见过一堆,当时他说就是赶集时顺手买的。可如果真是普通铜钱,怎么会压得住那么邪乎的狂风?
还有李大叔的事儿。爷爷怎么会清楚后山里埋着谁?
祠堂里那转瞬即逝的黑影,爷爷敲下烟袋时那男孩骤然倒地的样子,铜钱上传来的奇怪温热,还有村民们描述的崖上风停灰飞的神异景象……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腾。
这一切,真的能用“碰巧”和“土法子”解释吗?
可哪有土方子能让被“缠上”的孩子一夜之间好起来?
更让林?心惊的是刚才他的反应。那些人喊他神仙时,他眼里不是欣慰,而是……恐慌。
就好像这个称呼触到了他最不愿提及的秘密!
可如果爷爷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平时要装成一个靠察言观色和连蒙带骗混饭吃的半吊子?为什么村里人提起他,总是带着点嘲笑和同情,说他连自己儿子媳妇的灾都没算出来?
爸妈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像根冰刺扎进他心里,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啊!”一个趔趄,林?的头狠狠的抽痛了起来。
“怎么了?”爷爷伸手一把扶住他。
“没,没站稳。”林?低下头,用力把面粉袋拖进屋里。
爷爷要带他去后山。是去李老汉的坟前吗?还是去别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起夜时看见爷爷在院里烧东西,火光映着他的脸,嘴里还念念有词。当时没敢多问,现在想来,那灰烬里散落的,好像就是这种铜钱的碎片。
后背突然有些发凉。林?看着爷爷走进堂屋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陪了他十几年的老人,身上藏着的秘密,可能比那后山的浓雾还要深。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