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如同一头发狂的猛虎,几步便踹开了王婆家那扇薄木板门。
“王干娘!出来!”他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屋内,王婆正美滋滋地数着西门庆方才给她的碎银子,盘算着这次拉皮条的丰厚收益,盘算着等西门大官人得手后,还能捞多少好处。武松这炸雷般的吼声,吓得她手一抖,银子哗啦撒了一地。
“哎…哎呦!是武都头啊?”王婆强压下心惊,挤出惯常的谄媚笑脸,扭着腰从里屋出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大晚上的,可是要老身帮你缝补衣裳?”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武松那双赤红得几乎要滴血的眼睛,以及身上那股子尚未散尽的、骇人的煞气!
王婆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这模样……不对劲!西门庆那边难道出事了?
武松根本懒得跟她废话,虎目如电,飞速扫过这间肮脏逼仄的屋子。嫂嫂的话在他脑中轰鸣——“去搜!毒药!”
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王婆,开始粗暴地翻查。桌子、柜子、针线筐……东西被一件件扔在地上。
王婆被推得一个踉跄,看着武松这架势,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声音都尖利起来:“武都头!你这是做什么!老身这里可是清清白白!你虽是个都头,也不能私闯民宅,胡乱翻查啊!”
武松充耳不闻,动作不停。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旧米缸上。别的物件都被翻动了,唯有这米缸,盖子边缘似乎格外干净,像是经常被打开。
他大步走过去。
王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尖叫着扑上来想阻拦:“那不能动!那是老婆子的口粮啊!”
“滚开!”武松手臂一挥,王婆便如同破布袋般被甩到一边,哎呦惨叫着半天爬不起来。
武松一把掀开米缸盖子,里面只有小半缸陈米。他大手伸进去,不顾米粒沾手,直接往缸底掏去!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用油纸包着的小物件!
他猛地将其掏了出来!
摊开在手心,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
虽然武松不识得这是不是砒霜,但藏得如此隐秘,绝非好东西!联想到嫂嫂的话,这莫非就是……毒杀哥哥的毒药?!
“毒妇!你还有何话可说?!”武松猛地转身,将那包药粉狠狠砸向王婆,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带着滔天的杀意!
王婆看到那包药粉,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彻底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不…不是……武都头你听我解释……这是……这是药老鼠的……”
“药老鼠?”武松一步步逼近,巨大的阴影将王婆完全笼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药老鼠需要藏得这般隐秘?!我看你是用来药人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哥哥武大郎死后那并不安详的面容,想起王婆和西门庆当时“热心”操办丧事、阻止验尸的嘴脸,所有的疑点在此刻全部贯通,化为焚天的怒火!
“老子宰了你个老猪狗!为我哥哥偿命!”武松彻底暴怒,五指如钩,朝着王婆的天灵盖就抓去!这一下要是抓实在了,必然脑浆迸裂!
“饶命啊!!”王婆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凄厉尖叫,“是西门庆!都是西门庆逼我的!是他贪图你家嫂嫂美色,是他嫌武大郎碍事!不关老身的事啊!!”
她这崩溃下的尖叫,等于承认了一切!
武松的手掌在王婆头顶一寸处硬生生停住,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果然是你们!”
真相大白!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武松因这巨大的冲击而心神震荡的刹那——
那王婆求生欲爆发,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抓起地上刚才撒落的铜钱,劈头盖脸砸向武松的眼睛,同时如同老耗子般,连滚带爬地朝着那扇被她自己悄悄拉开一条缝的后窗扑去!
“想跑?!”武松挥袖挡开铜钱,怒吼一声就要去抓。
但那王婆极其滑溜,又是拼死逃命,竟让她抢先一步,瘦小的身子骨哧溜一下钻出了后窗,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呸!”武松追到窗边,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巷子错综复杂,哪里还有王婆的影子?
他愤怒地一拳砸在窗框上!
虽然拿到了毒药,坐实了王婆和西门庆的罪行,却让主犯之一跑了!
武松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他看着手中那包致命的毒药,再想起隔壁房间里那个浑身是血、哭诉冤屈的嫂嫂……
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冤枉了好人。
他差点就亲手杀死了哥哥冤屈的唯一证人,真正的苦主。
武松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他紧紧攥着那包毒药,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沉重地转过身,一步步朝潘金莲所在的屋子走去。
每一步,都充满了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而此刻,隔壁屋内。
潘金莲已快速用破布擦去了脸上和手上大部分的血污,将西门庆的尸体拖到角落用破席子勉强盖住,正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清理着地上的血迹。
听到武松那沉重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王婆是死是活?武松信了吗?
下一步,该怎么办?
门,被缓缓推开。
武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屋内正在清理血迹的潘金莲,看着她苍白疲惫却异常坚毅的侧脸,嘴唇动了动,那句“嫂嫂”,一时竟有些叫不出口。
他将那包油纸包着的毒药,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沙哑低沉:
“嫂嫂……俺……俺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