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夙宵满脸嫌弃的打量着朱温。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怀里还抱着把奇形怪状的弩箭。尤其是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格外瘆人。
也难怪刚才那名军士说他疯了。
“微臣朱温,参见陛下!”
朱温“扑通”跪倒在地,全然忘了当时的命运之说,或者,他已经全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今,只剩下对这把有史以来最强弩箭的狂热。
陈夙宵上前两步,准备把他扶起来,却被他身上的恶臭味熏的连退三步。
“你多久没洗澡了?”陈夙宵掩鼻。
朱温抬起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随后,抬起胳膊嗅了嗅胳肢窝。
“是臭了点,但是无碍。”
陈夙宵闻言,像看神仙一般看着他。
“来人,把长庆侯带去洗澡。”
“是!”
看守的军士一窝蜂冲上前去,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转眼便把朱温给抬了起来。
“哎哎哎,放我下来。陛下,微臣有问题要问您,快放我下来。”
“陛下,陛下...不洗澡,我不要洗澡。”
陈夙宵挥挥手,示意抬走。
军士们大喝一声,抬着大呼小叫的朱温,径直走了。
陈夙宵摇摇头,看向被抢下来,靠在门边的弩箭,跟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大差不差。
上前拿起来,细细一瞧,再上手一试。
牛筋制作了弓弦没有什么问题,白桦木的弓胎就差了点意思。
至于连发,就更差强人意了。
陈夙宵试了两次,竟就卡了壳。
要么箭匣里的箭矢掉不下来,要么弓弦错过箭矢,直接将其卡在发射槽里。
陈夙宵正研究着,才抬着朱温离开不久的军士们又大呼小叫的冲了回来。
在他们前方,朱温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状似癫狂,一路狂奔。
“侯爷,您别跑啊。”
陈夙宵扭头看去,只觉一阵哭笑不得。
朱温不管不顾,冲到陈夙宵跟前,以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您可算来了。时间宝贵,求您别让微臣去洗什么澡了。”
陈夙宵看着他头上还未洗净的泡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皂角味。
不由的便想到了肥皂,可惜,在这个时代,任何动物油脂都称得上战略物资,哪有多余的拿来造肥皂。
朱温抓了一把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蓦地“扑通”跪倒:“陛下,求您教教微臣吧。”
一众军士们都看傻了,疯狂的朱侯爷,是真疯狂。
陛下是天命之子,可不是军器监的武器匠人。
他能教你啥?
下一刻,在众军士目瞪口呆中,只见陈夙宵一把薅起朱温。
“朕教你便是,别跪了,进去说。”
朱温闻言,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一咕噜爬起来,侧身弓腰伸手一引:
“陛下,您请进。”
这......
军士们的目光,全都落在陈夙宵手里那把奇怪的弩箭之上。
脑子灵活的,已然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陛下的工匠造诣,比疯子朱侯爷还要高。
砰!
工坊大门关闭,也将秘密关在了门后。
走进工坊,才发现里头十分空旷,窗户密闭,唯一的光源来到屋顶上一排巨大的气窗。
在工坊一角,堆满了各种材料和工具,剩下的便是分距离归置好的箭靶。
朱温一路把陈夙宵带到堆满材料的角落,一张简易木架上,摆放着四把显然是制作失败的连弩。
“说说吧,想要朕教你什么?”
陈夙宵就想考考他,到底知道有多少不足。
朱温掰着手指头:“射程,威力皆有不足,最重要的是...是会卡住。”
陈夙宵点点头,一把战争武器,这三点至关重要。
“先说卡箭矢的问题。”
陈夙宵从木案上抓起一把箭杆,递到朱温眼前:“如何,看出问题了吗?”
朱温挠挠头,又伸手来回扒拉了两遍。沉思片刻,猛然眼睛大亮:
“陛下是说箭矢的长短和粗细问题。”
“不错,连弩与我们一直使用的单弓不一样,箭矢规格必须统一,误差太大,卡壳便成了必然。”
嘭!
朱温一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脑袋上,喃喃道:“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想到。”
陈夙宵直咧嘴,下手真狠,看着都疼。
“那射程和威力...”朱温抬头,万分期待的看着陈夙宵。
“弓弦没什么大问题,弓胎材料和制作方法换一下便好。”
“那,陛下觉得用什么材料才好?”
陈夙宵道:“这个就看什么材料韧性最好,弹力最佳了。这方才,你可比朕在行。”
朱温捏着下巴,为难道:“竹子韧性好,弹力稍逊,但极易变样走形。白桦木虽不易变形,弹力一般,韧性也差了些。但若是做成铁胎,又显笨重,且产量有限。”
说着说着,朱温又要挥手砸脑袋。突然间,整个人僵住了。
只见陈夙宵正在木案上作画。
朱温越看,眼睛越亮,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
片刻后,陈夙宵放下木工所用的竹笔,笑道:“看懂了?”
朱温弯腰俯身,恨不得把脸都贴到木案上,一边转着圈的看,一边大笑不止。
“哈,哈哈...陛下真乃神人也!”
陈夙宵呵呵干笑两声:“怪朕,先前给你的图纸没画明白。”
“不,这想法,只有天才才能想到。微臣纵览历朝天工秘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方法,如今算是服了。”
陈夙宵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抄袭照搬,把货车减震板簧反过来而已。
“原理就是这么个原理,片数增减,你自己看着办,朕需要你尽快量产。”
朱温起身,郑重无比的看向陈夙宵:“陛下很急?”
“当然。”
朱温一咬牙,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哪怕肝脑涂地,也必不负陛下所托!”
陈夙宵拍拍他的肩膀:“把这件事做好,朕,重重有赏。”
朱温嘴角一抽,没来由想起命运之说。
陛下聪慧的紧,或许绑上他的战车,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陛下的发明,微臣不敢居功。”
“放心,以后朕用得着你的地方,还有很多。该赏你的,自不会少。”
陈夙宵笑着,末了还不忘嘱咐道:“劳逸结合,别把自己往死里整。”
朱温唔了一声,心头疑惑尽去,紧绷的心神一松,只觉疲惫感排山倒海袭来,头晕眼花倒地便睡。
陈夙宵见状,不由吓了一跳。然而,当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噜声,便又笑了。
年轻就是好,倒头便睡!
“陛下,侯爷他...”
“看来是真累了,送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