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将风洞试验数据截图发到加密邮箱时，窗外的晨光已经爬上工作室的窗台。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备注——“汉森方案引用风速10.2m\/s，原始数据9.7m\/s，偏差0.5m\/s，荷载计算偏差12%”，随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沉舟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他刚睡醒的低哑嗓音，却带着瞬间清醒的专注：“怎么这么早？数据有问题？”
“嗯，”苏晚的声音因熬夜有些干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们改了风速参数。我对比了三个月前提交给顾氏的原始报告，还有结构工程师留存的备份文件，确定原始数据是9.7m\/s，但汉森方案里写成了10.2m\/s。这个差值会让穹顶的侧向风压计算结果偏高，要是按他们的参数施工，要么过度加固增加成本，要么……”
“要么按他们的‘优化方案’修改结构，让他们趁机掌握设计主导权。”顾沉舟接过她的话，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在工作室等我，我让林舟半小时内把结构工程师陈工接到你那边，我们一起核对数据，顺便谈谈苗圃的事——老王刚才发消息说，香樟幼苗的供应出了问题。”
挂断电话，苏晚起身去接热水，路过设计区时，看到小夏正对着植被清单皱眉。“苏姐，你看这个，”小夏举着平板跑过来，“本地最大的苗圃说，今年香樟幼苗的成活率低，能供应给我们的量只有原定的三分之一，剩下的要换成女贞或者广玉兰。可女贞的叶片太小，遮荫效果不好，广玉兰的花期短，不符合你设计的‘四季常绿’理念啊。”
苏晚接过平板，看着苗圃发来的致歉消息，心里泛起一丝疑虑。这家“青禾苗圃”是她亲自考察过的，三月初沟通时还说今年幼苗储备充足，怎么突然就供应不足了？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联系方式，拨通了苗圃负责人李总的电话。
“苏小姐，实在对不住，”李总的声音透着为难，“上个月突然来了个大客户，一下子订走了我们70%的香樟幼苗，价格给得特别高，我们实在没法拒绝。剩下的这点，要是您不嫌弃，我们可以再降五个点，但量真的凑不齐了。”
“大客户？”苏晚追问，“知道是哪家公司吗？也是做建筑项目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含糊地说：“对方没说公司名，只说是帮外地项目采购的。苏小姐，您要是急着用，要不考虑下其他品种？我们的广玉兰也是一级苗，树形特别好。”
挂了电话，苏晚盯着平板上的“外地项目”四个字，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顾氏总部项目是市中心标杆工程，业内几乎都知道她指定用本地香樟，哪个“外地项目”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大量采购同款幼苗，还特意隐瞒身份？
“苏姐，顾总来了！”小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晚抬头，看到顾沉舟带着陈工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两份热乎的包子和豆浆。“先吃点东西，陈工路上已经看过你发的数据了，我们边吃边聊。”
陈工推了推眼镜，拿出随身携带的计算器：“苏小姐，我连夜算了三遍，按10.2m\/s的风速计算，穹顶的檩条截面需要从120mm调整到140mm，每米成本增加85元，整个穹顶下来要多花28万。更关键的是，要是按这个参数施工，后续检测时发现原始数据不符，项目可能会被要求返工——这才是最麻烦的。”
顾沉舟咬了口包子，目光落在数据对比表上：“所以汉森的目的很明确，要么让我们多花成本，要么制造施工漏洞，等后续出问题时，再以‘技术补救’的名义夺走设计权。”他顿了顿，拿出手机拨通米勒的电话，开了免提。
“顾总，早上好。”米勒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
“米勒先生，关于贵所提交的技术方案，我们发现风洞试验数据有偏差。”顾沉舟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原始数据是9.7m\/s，贵方方案里写成了10.2m\/s，这导致荷载计算偏差12%。请问这是引用失误，还是故意修改？”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传来米勒的解释：“哦，这应该是我们的助理在整理文件时抄错了数据，不是故意的。我会让团队立刻修改，今天中午前重新提交方案。”
“抄错？”苏晚忍不住开口，“米勒先生，原始数据在顾氏的项目数据库里，只有授权人员才能访问。贵所的助理是怎么拿到数据的？而且抄错0.5m\/s，刚好能让结构参数达到需要‘优化’的阈值，这未免太巧合了。”
米勒的语气瞬间变得僵硬：“苏小姐，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性？汉森在行业里做了二十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会故意修改数据。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们可以请第三方机构重新做风洞试验，费用由我们承担。”
“不用了，”顾沉舟打断他，“我们已经有原始数据和备份文件，足够证明贵方的失误。中午前把修改后的方案发来，另外，关于连接件的交货周期，你们承诺的30天，必须按时兑现——如果再出问题，我们会终止合作意向。”
挂断电话，陈工摇了摇头：“这肯定不是失误。他们能拿到数据库里的原始数据，说明顾氏内部可能有人和他们串通，不然怎么会这么精准地知道该改哪个参数？”
顾沉舟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已经让林舟查项目数据库的访问记录，还有汉森最近和顾氏员工的接触情况。不管是谁，只要影响项目，我绝不会姑息。”他看向苏晚，语气软了些，“先解决苗圃的事，香樟要是凑不齐，你的空中花园设计会受影响吗？”
“会，”苏晚点头，调出设计图，“香樟的冠幅和生长速度刚好能在项目竣工后形成遮阳带，调节顶层办公区的温度，换成其他品种要么效果差，要么需要重新调整种植间距，延误工期。”
顾沉舟拿出手机，拨通了市林业局的朋友的电话：“张局，麻烦帮我查下，最近有没有外地公司从本地苗圃大量采购香樟幼苗，尤其是青禾苗圃，订走了70%的货。”
等待回复的间隙，他走到苏晚身边，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别太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从邻市调货，虽然运输成本增加一点，但能保证设计效果。”
苏晚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这时，顾沉舟的手机响了，是张局回电：“沉舟，查出来了。青禾苗圃那批香樟，是通过一家叫‘远达贸易’的公司订走的，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你堂哥顾明宇的远房亲戚。”
顾沉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顾明宇一直不满他接手顾氏集团，之前就试图在项目招标时插手，现在竟然在苗圃供应上动手脚——显然是想让项目出问题，好趁机夺权。
“我知道了，谢了张局。”顾沉舟挂了电话，对苏晚说，“是顾明宇搞的鬼。他订走香樟，就是想让项目延误，逼我让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张局帮忙联系邻市的苗圃，他们有一批三年生的香樟幼苗，数量刚好够我们用，今天下午就能安排运输，运费由顾氏承担。”
苏晚愣住了，没想到苗圃的事还牵扯到顾沉舟的家族内部矛盾。她看着顾沉舟紧绷的侧脸，轻声说：“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
“不麻烦，”顾沉舟打断她，语气坚定，“你的设计不能妥协，项目也不能被人搞破坏。顾明宇要是敢再插手，我会让他知道后果。”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而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共同的项目。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用力点了点头。
中午时分，汉森重新提交了修改后的技术方案，风洞数据改回了9.7m\/s，却在施工工艺部分加了一条模糊条款——“汉森保留对施工流程的技术监督权，有权根据现场情况调整工艺参数”。苏晚一眼就看出问题，这条条款看似合理，实则是想在施工阶段干涉设计，她立刻将方案发给法务部，要求删除该条款。
下午，邻市苗圃的香樟幼苗按时送达工地。苏晚和老王一起去验收，看着一排排绿油油的幼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苏小姐，您放心，这些幼苗都是经过检疫的，成活率能保证在95%以上。”苗圃的送货师傅笑着说，“顾总特意交代，要选最好的苗，不能耽误您的项目。”
苏晚笑着道谢，拿出手机给顾沉舟发了张幼苗的照片，配文：“幼苗已验收，谢谢顾总。”
没过多久，顾沉舟回复了一条语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应该的。晚上别加班了，我订了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江南菜馆，带你去放松下。”
夕阳西下时，苏晚回到工作室，看着员工们忙碌却有序的身影，心里满是踏实。小夏跑过来，兴奋地说：“苏姐，法务部刚才说，汉森同意删除那条监督条款了！还有，老张说，咱们工作室的账户里又多了一笔预付款，是顾氏提前支付的深化设计费，顾总特意交代，让我们不用急着开发票。”
苏晚愣住了，随即明白顾沉舟的心思——他是担心工作室还有资金压力，特意用提前付款的方式帮她，却又不想让她觉得是刻意关照。这份细腻的体贴，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让她心动。
晚上的江南菜馆里，暖黄的灯光映着满桌的菜肴。顾沉舟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轻声说：“陈工刚才发消息，说汉森修改后的方案没问题了，但他总觉得汉森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让我们在施工阶段多留意。”
“嗯，”苏晚点头，咬了口排骨，“我会每天去工地盯进度，尤其是穹顶和空中花园的施工，不会给他们插手的机会。对了，顾明宇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沉舟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要是再敢动项目的主意，我会按公司章程，收回他手里的所有股份。顾氏不能有心思不正的人，更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项目。”
苏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她知道，不管未来还会遇到多少难题，只要和顾沉舟并肩，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晚餐结束后，顾沉舟送苏晚回工作室。车子停在楼下时，苏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修改后的空中花园灌溉系统图纸，加了雨水回收模块，能节省30%的用水量。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顾沉舟接过图纸，借着车内的灯光仔细看着，指尖在雨水回收管的位置顿了顿：“这里的管径可以再加大50mm，避免暴雨时堵塞。另外，我让陈工帮你算一下水泵的功率，确保灌溉压力稳定。”
苏晚认真地记下来，心里满是期待——这个凝聚了她心血的空中花园，很快就要从图纸变成现实了。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黑色轿车正静静地停着。车内的人拿着相机，对着他们的方向按下了快门，随后将照片发给了顾明宇，附言：“顾总，顾沉舟和苏晚走得很近，似乎已经确定关系了。”
顾明宇看着照片，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很好。准备一下，下周我要去工地‘视察’，顺便‘认识’下苏晚小姐。”
一场围绕着项目和两人关系的新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苏晚回到工作室后，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几张工地的照片——照片里，几名工人正在搬运汉森提供的连接件，却没有按规定进行防锈处理。她立刻放大照片，发现连接件的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锈迹，若是直接使用，会严重影响结构安全。她拿着照片，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拨通了顾沉舟的电话：“顾沉舟，出事了，汉森提供的连接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