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也没客套，开门见山。
“刘导，我明白你想要强烈的冲突感。拍桌子，大吼大叫确实直接有效，也很有冲击力。但是我……可能演不来。”
刘果昌愣了，他和吕文生活的是同一个世界吗？刚才吕文不是演出来了吗？拍桌子的时候，差点给几个黄毛吓死……
吕文摆摆手，“刘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潘家辉容不得别人犯错，尤其是这种低级错误。对吧？”
刘果昌点点头，“对！所以更要骂得狠！”
“没错”吕文点肯定了刘果昌的想法，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觉得不够讨厌。”
“不够讨厌？”
刘果昌一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一个落魄的配角，跑到剧组里来指指点点，这还不够讨厌？
“潘家辉的演技好，又拿过奖，他骨子里肯定是非常骄傲的，看不起这种不专业的行为。骂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把对方放在了需要自己去纠正的位置上，是对他们的一种……变相承认。真正的傲慢是根本不把对方当成演员，用专业性去讽刺他们，这样是不是更加讨厌一点？”
“呃……”
刘果昌没有立刻反驳吕文，而是回想了一下吕文刚才的表演。
“你想让他们怎么样？你以为说几句，他们就会做反应了？他们要真会做，早就当影帝了，人家只收了你几十块钱啊，大佬！”
“还起哄？起哄法庭早给他们赶出去了，你懂不懂啊？”
“陪审员要念过大学的，你找几个黄毛过来演？我要不要给他们的摩托车交停车费啊？”
“还有你啊，小姐，你的角色是书记员，你就在这打字好了，你老回头看我做什么？我知道自己长得帅，那你也不能一直看着我，懂不懂啊？”
“嘶——”
刘果昌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刚才脑子里都是潘家辉应该骂人，完全忽略了吕文的台词，也忽视了台词里的阴阳怪气……
刘果昌立刻就想回去看看吕文前几次表演的回放，结果被吕文拉住了。
“导演，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说什么？”
“层次感。”吕文又抽了一口烟，“潘家辉对待同等级的人，比如同僚、导演、编剧，他会暴躁，因为他把这些人当成了同类，如果他们犯了错，潘家辉会觉得不可理喻……至于这些群演和底层工作人员。”
“我知道，你刚才说了，是不屑，是嘲讽，用专业碾压。”
“对，但我要说的是，这样一来，后面潘家辉开始转变，一心一意帮助吴晓菲的时候，反差感会不会更大？冲突会不会更剧烈？”
刘果昌陷入沉思，不得不说，吕文的话有道理……
吕文继续说道，“最重要一点，刘导，我觉得这样演，更真实。”
“更真实？”
“按照我的理解，潘家辉是一个演技好，又自视甚高的演员，他看见这种低级错误的时候，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暴怒，而是……”
吕文做了一个轻微耸肩、略带嫌弃的表情，“哦，又来了一个这样的货色……应该是鄙夷和嘲讽。”
刘果昌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回到了片场，坐在了监视器后面，开始回放吕文之前的表演。
吕文也没说话，他只是默默站在刘果昌身后，等着刘果昌做决定。
其实“不够讨厌”和“层次感”都是吕文的托词，他最想表达的就是不够真实。
不是说没有那种一言不合就骂人、拍桌子的老前辈和戏霸，而是潘家辉绝对不会这样。
吕文有一句话没说错，潘家辉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他不屑于和这些外行拍桌子，没有任何必要。
当然，吕文也不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如果刘果昌不认同他的观点，那就按照刘果昌的想法来好了，反正那种暴躁的表演吕文也会，刚才最后一次的表现不就很符合刘果昌原来的预期吗？
在霍斯燕都忍不住过来想问问吕文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刘果昌终于一拍大腿，“文仔，就按照你的想法来，不过后面的台词和剧情要稍微改一下……”
“那倒不用，我顺过好几次了，不用改太多。”
刘果昌一怔，他没想到吕文还会编剧……
吕文自然是不会编剧的，但《我要成名》这部戏其实很好演，因为就是娱乐圈里的那点事。
吕文虽然一路走来比较顺遂，但他也见过很多龌龊事，根本不用演，做他自己就好了。
这也是吕文为什么觉得霍斯燕能拿金像奖的原因，因为吴晓菲几乎可以说是给霍斯燕量身定做的。
吴晓菲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能放弃爱情，这不就是霍斯燕本燕吗？
霍斯燕也在震惊，吕文在香港这么吃得开？连刘果昌这种成名已久的导演都要听他的改剧本？
这就是霍斯燕不了解文艺片导演了，这帮人，只要能说服他，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妥协的。
当然，也有娄叶这样的犟种……
不过刘果昌显然不是犟种，只要电影好，他可以放弃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可以适当地做一些妥协，比如用霍斯燕来演女主角。
只不过霍斯燕也很让刘果昌头疼，倒不是她的演技，而是台词……
吕文之前听过霍斯燕念绕口令，台词功底其实还行，但问题是，刘果昌要求说粤语，还不能配音。
这个连霍斯燕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要争夺金像奖影后，肯定不能配音。
所以在确认能够出演《我要成名》以后，霍斯燕就开始按照剧本找粤语老师了，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她的粤语还这么烂……
吕文都没眼看，最简单的发音还会出错，这就证明霍斯燕没什么语言天赋。
最后连刘果昌都受不了了，只能暂停拍摄，“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在剧组都要讲粤语，大家都盯着霍斯燕，如果她说普通话，就要罚款，一次……50港币！”
然后不到两个小时时间，霍斯燕就被罚了500多……
刘果昌人都傻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啊？他也不好意思让霍斯燕出钱，刚准备自掏腰包，吕文就先替他出了。
吕文直接拿出两张千元大钞，“三点几了，饮茶先啦，我请！”
佳伟立刻就去和副导演确定人数了，没等吕文继续说话呢，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饮茶好啊，有没有我的份啊！”
吕文回头一看，居然是梁佳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