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崖的风卷着碎冰,割得人脸生疼。林风的剑深深钉在崖壁上,剑穗上的银铃被风吹得震颤,细碎的声响在空旷的崖边回荡,像谁在低声呜咽。崖下翻滚的黑雾里,偶尔有扭曲的肢体一闪而过——那是被“无面鬼”吞噬的修士残骸,连魂魄都被绞成了雾的一部分,连带着最后的哀嚎都化作了瘴气里的嘶嘶声。
“你确定要跳?”叶灵的机械臂死死扣住林风的手腕,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风声中格外清晰。她的探测仪正疯狂报警,红色的警示灯映得半边脸通红,“黑雾里的‘噬魂瘴’能蚀掉灵根,就算你有定海珠护体,最多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灵脉会像被虫蛀的木头一样碎掉。”
林风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痕。那是刚才在遗迹里,君无痕为了替他挡下暗箭,用剑划破手掌按上去的血印,形状像朵半开的莲。此刻血印发烫,与他锁骨处的胎记隐隐呼应,传来熟悉的暖意——那是君无痕的灵力,带着冰魄剑特有的清冽,正顺着血脉一点点往上爬。
“他还在下面。”林风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异常坚定。半个时辰前,君无痕为了掩护他们带出“星轨图”,抱着最后一只无面鬼坠入了黑雾,崖壁上还残留着他冰魄剑划出的寒光,像道未干的泪痕。
叶灵咬了咬牙,突然将机械臂拆成数截,重组出一副金属翼。齿轮转动间,翼面展开,反射着崖顶微弱的星光:“我跟你一起。我的‘破妄眼’能在瘴气里视物,至少能让你少走弯路。”她的机械眼闪烁着蓝光,扫描着黑雾的浓度,“但说好了,半个时辰一到,不管找没找到人,必须撤。你要是折在这儿,君无痕就算活下来,也得疯。”
林风点头,将定海珠嵌入胸口的衣襟。蓝光透过布料漫出来,在他周身织成层薄茧,像裹着片融化的月光。他最后看了眼蚀骨崖顶的星空,北斗七星的排列有些诡异,像是被谁刻意拨动过,勺柄歪向西北,与星轨图上标注的“凶位”完全重合——那是君无痕坠入前,用剑穗蘸血在图上圈出的位置,旁边写着极小的字:“阵眼在此,需以双生魂引”。
“走。”
两人纵身跃入黑雾。
下坠的瞬间,林风感觉灵根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噬魂瘴无孔不入,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定海珠的蓝光剧烈波动,每一寸光芒都在与黑雾角力,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掉进了冷水里。他死死攥着怀中的星轨图,图上用银线勾勒的轨迹正在发光,指引着方向——那是君无痕坠入前,用剑穗蘸血画出的路线,银线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珠,在蓝光中微微发烫。
“左前方三丈,有只‘雾影’!”叶灵的金属翼突然倾斜,险险避开一道从侧面袭来的黑影。那黑影落地后化作滩浓稠的墨汁,顺着石缝钻进地底,留下刺鼻的腥气,像是腐烂的灵根混着陈年的血。
林风挥剑斩开迎面扑来的黑雾,剑风撕裂瘴气,露出下方隐约的光点。那是冰魄剑的灵光,微弱却执着,像黑夜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一点星火。
“他在那!”
两人加速下坠,穿过层层黑雾,终于看清了崖底的景象——这里竟是片残破的祭坛,十二根刻满符文的石柱围成圈,柱身上的裂纹里还嵌着干涸的血迹。中央的石台上,君无痕浑身是血地躺着,冰魄剑斜插在他身侧的石缝里,剑身已被黑雾侵蚀得锈迹斑斑,唯有剑尖还亮着点微光,像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最可怖的是,三只无面鬼正趴在他身上,半透明的手掌按在他的灵脉处,贪婪地吮吸着灵力。君无痕的嘴唇发紫,眉头却紧紧皱着,显然还在强撑着意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死死攥着什么不肯放手。
“放开他!”林风的剑带着蓝光劈落,定海珠的光芒骤然暴涨,将最近的无面鬼震得魂飞魄散。那鬼物消散前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突然变得粘稠,像是被煮沸的墨汁,裹着腥气扑面而来。
叶灵的金属翼化作锁链,“咔”地缠住另外两只无面鬼的腰,齿轮转动的声音带着机械特有的冷酷:“检测到灵体密度98%,可物理清除。”她猛地收紧锁链,两只鬼物在金属的绞杀下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作两缕黑烟,被祭坛上空的气流卷走。
林风跪在石台边,指尖刚触到君无痕的皮肤,就被烫得缩回手——他的灵脉正在灼烧,皮肤下像是有团火在烧,显然是无面鬼的毒素侵入了体内。君无痕缓缓睁开眼,睫毛上沾着血珠,看到林风时,突然扯出抹笑,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下巴:“星……星轨图……”
“别说话!”林风将定海珠贴在他的胸口,蓝光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黑雾滋滋作响地消散,露出底下青白色的皮肤。他这才发现,君无痕的后背插着根黑色的骨刺,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弯弯曲曲的纹路像条毒蛇,正往心脏的方向爬——那是星轨图的最后一页写着的“绝命符”,一旦入体,三刻钟内灵脉尽断,神仙难救。
君无痕却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节捏得发白:“石柱……转动石柱……按星轨图的顺序……”他的视线开始涣散,却仍死死盯着祭坛周围的石柱,“那是……镇压无面鬼的阵眼……我刚才试过……差最后一根……”
叶灵突然喊道:“林风,快看石柱上的符文!和星轨图上的银线能对上!”她的破妄眼发出强光,照亮了石柱上的凹槽——那里的形状,恰好能嵌入定海珠散发的蓝光,像为光芒量身定做的容器。
林风咬了咬牙,将君无痕交给叶灵,转身冲向最近的石柱。定海珠的光芒顺着他的掌心注入石柱,符文瞬间亮起,发出与星轨图上相同的银辉。第一根石柱转动起来,带着沉重的摩擦声,“咔”地卡入位置,指向北斗七星的“天枢”位。
“第二根在西北方!”叶灵一边给君无痕喂下解毒丹,一边报出方位,机械臂的探测屏上跳动着符文解析,“符文是‘开阳’!”
林风的身影在石柱间穿梭,噬魂瘴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蓝光,定海珠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像快要熄灭的烛火。他的灵根传来剧痛,像是被无数细虫啃噬,但掌心的血印始终发烫,提醒着他不能停下——那是君无痕的血,带着他的执念,正推着自己往前跑。
第二根、第三根……当第七根石柱转动到位时,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十二根石柱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在半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图,与崖顶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光芒穿透黑雾,在崖底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满地的碎银。黑雾像是被无形的网兜住,开始疯狂翻滚,无数无面鬼的哀嚎从雾中传出,却无法冲破星图的屏障,只能在光网边缘徒劳地挣扎、消散。
“成了!”叶灵的声音带着喜悦,却突然顿住。
林风回头时,正看到君无痕胸口的血印化作一朵红莲,花瓣层层展开,瞬间融入他的灵脉。君无痕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回光返照,他望着半空的星图,轻声道:“我爹说……我们君家的人,天生就是守阵的……”
话音未落,他后背的骨刺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黑光,像条活过来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君无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皮肤下的灵脉像被抽走的丝线,迅速黯淡下去。叶灵的机械臂按在他的背心,却被黑光弹开,破妄眼的光芒瞬间熄灭:“是‘献祭’!这骨刺是用他的精血养的,一旦阵成,就会吸走他最后一点生机!这是君家守阵的规矩,用血脉祭阵,才能让星轨图永远生效!”
林风扑过去时,只抓住了君无痕逐渐冰冷的手。那只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指节分明,掌心的茧子硌得林风生疼——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印记,是教他握剑时“手腕要稳”的父亲留下的,是无数个日夜对着石壁练剑磨出的。
“为什么……”林风的声音发颤,定海珠的蓝光笼罩着两人,却挡不住生命的流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的温度一点点散去。
君无痕看着他,突然笑了,血珠从眼角滑落,像极了星轨图上的银线。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露出掌心里的半块龙纹玉佩,玉质温润,边缘被摩挲得光滑——那是林风从小戴到大的玉佩,半年前被君无痕借去“研究纹路”,此刻终于还了回来。更让林风心口一紧的是,君无痕自己的那半块玉佩,正紧紧贴在上面,两块玉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龙形,龙睛处恰好是两人的血印,红得像团跳动的火。
“我爹说……找到能拼合玉佩的人……就是我要护的阵眼……”君无痕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息越来越弱,“这星轨图……是护你的……”
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将两人笼罩其中。林风感觉掌心的血印与玉佩产生共鸣,星图上的银线突然落下,像无数条光带,缠绕在他和君无痕身上,形成一道巨大的契约符文,金光闪闪,将噬魂瘴彻底隔绝在外。
“这是……血契?”叶灵失声惊呼,破妄眼记录下这震撼的一幕——星轨为证,玉佩为凭,以精血缔结的契约,能让两人的灵脉共享,生死与共。她看着探测屏上跳动的数据流,眼眶突然发热,“他用最后的生机……给你下了道护身符……”
君无痕的身体在光芒中渐渐透明,他最后看了眼林风,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林风没听清,但他感觉灵脉中多了股温暖的力量,那是君无痕最后的灵力,带着冰魄剑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的糖,终于舍得全给了自己。
黑雾彻底消散,蚀骨崖底露出了青黑色的岩石。十二根石柱稳稳地立在祭坛四周,星图的光芒缓缓降下,融入石柱,留下淡淡的符文印记,像给崖底盖了个透明的盖子。叶灵扶住脱力的林风,发现他脖子上的玉佩正在发烫,拼合处的裂痕已被金色的纹路覆盖,再也分不开,龙睛处的血印红得发亮,像是有了生命。
“他说……别怕。”叶灵的声音有些哽咽,机械臂上沾着的血迹在光芒中渐渐变成金色,“他说,他成了你的根。”
林风抚摸着胸口的玉佩,那里还残留着君无痕的温度。他抬头望向崖顶的星空,北斗七星的排列已恢复正常,勺柄指向东方,像是在指引着方向。晨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祭坛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崖壁上的剑还在轻轻晃动,剑穗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林风站起身,将拼合的玉佩塞进衣襟,紧紧贴在胸口——那里,君无痕的血契正微微发烫,像颗不会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