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幽深的小巷后,巷壁上的青苔泛着湿冷的光,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墙根,巷内空无一人。
彦阳悄悄抬起右手,在姜心语面前比划了下:先——寻——看——尾巴——后——炸。
姜心语看到这个手势,默默点了点头。这套看似晦涩的手势文字,被她轻易猜到了含义:先寻找玉佩,同时注意找到跟着的暗哨,之后再布置炸药。
两人很快走出小巷,回到工坊区与商业区之间的主干道,主干道上往来行人不多,大多是挑着货担的商贩,远处传来工坊机器的闷响与商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两人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便穿过主干道进入了商业区。
进入商业区后,彦阳如同在工坊区那边,依靠着脑中记下的地图,开始带着姜心语,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是有条理地走在商业区的道路上,同时注意是否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很快,他们走到了商业区的边缘,突然姜心语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栋建筑,眼神中闪烁着灼热的激动。
看到姜心语的这个反应,彦阳知道找到玉佩了。
随即彦阳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那是一栋两层高的古典石砌建筑,外墙由大块深褐色花岗岩方砖垒砌而成,每块方砖表面都凿刻着浅浮雕的卷草纹与哥特式尖拱纹样,纹路在天光下泛着被岁月磨过的温润光泽。
建筑上方是覆盖着深灰色陶瓦的陡坡屋顶,沿檐下悬着一排铜制滴水兽饰;屋顶边缘的雕花饰带则满是宗教故事片段的浮雕,骑士、圣像的轮廓虽有些模糊,却仍透着庄严的旧时光气息。
整栋建筑没有半分多余的色彩,只以砖石的本色与铜饰的暗哑光泽勾勒轮廓,沉郁的肃穆感像一层薄纱般裹着它,仿佛将几百年的风雨与故事都凝在了墙缝里——这与商业区那些涂着明黄、粉蓝外墙,挂着招牌、橱窗缀满彩色气球的商铺形成刺眼对比,前者像静默的时光老者,后者则是蹦跳着的鲜活孩童,风格反差近乎割裂。
彦阳的目光缓缓落向建筑正面大开的门扉:那是扇包着铜皮门环的深黑漆面厚实木门,门楣上方嵌着一块打磨光亮的黄铜铭牌,铭牌上用花体字清晰刻着:圣辉博物馆。
彦阳心头一凛,想来这就是理查德之前提过的那个博物馆了。他侧过头看向姜心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马鞍包的带子,压低声音确认道:“在那里面,对吗?”
姜心语内心十分激动,此刻都没有办法用言语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情况的彦阳,便大步向前,朝着博物馆走去,姜心语看到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刚走到博物馆门前,彦阳正准备入内,姜心语却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抓住了彦阳肩上那马鞍包的带子,彦阳疑惑回头。
姜心语扫视了周围一眼后,隐蔽地做出了一个手势:疑问——尾巴。
彦阳看到这个手势,明白姜心语是问他:跟着监视的暗哨都还没有找到。
彦阳微微笑了下,随即拍了拍姜心语抓住自己肩上马鞍包的手背,语气轻松地说道:“咱们先进去看看。”
同时也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先——确定——再——尾巴。
姜心语听到彦阳的回应,她结合他的手势,明白了彦阳的意思:先进去看看,确定玉佩的准确位置后,再考虑暗哨的事。
姜心语紧绷的下颌线稍缓,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角,轻声应道:“嗯,我们先看看。”
说罢,两人一起走进了博物馆。
博物馆内光线偏暗,廊柱上雕着浅纹,空气中飘着旧木料与防尘剂混合的淡味。
彦阳目光快速掠过墙面挂着的简易指示图——图上用红笔标注着各展厅分区,多按骑士团的历史时期归类:有记录骑士团在西洲时期的展区,有呈现他们跨洋登陆新大陆、建立据点的展区,还有一部分陈列着IIA组织建立后,骑士团与新势力过渡时期的物件。
当他的视线落在角落“东方展品”的黑色标注上时,彦阳心念一动:虽没有姜心语对玉佩的特殊感应,但他能猜到那枚玉佩大概率会被归在这个展厅。
他正想转头和姜心语说这事,转头却见她早已按捺不住,脚步匆匆便朝里进。彦阳无奈地轻啧一声,快步跟上,没让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先踏入的是名为“骑士团之锋”的展厅,正如之前零星了解到的,这里陈列的全是骑士团在西洲时期的文物。
玻璃展柜里,泛黄的油画用厚重的油彩记录着骑士们披甲征战的场景,画框边缘积着薄尘;旁边的展柜里,锈迹斑斑的长剑斜插在木架上,剑鞘上的家族纹章虽模糊,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展厅角落立着三尊与真人等高的骑士雕像,盔甲是实打实的铁艺,肩甲上的狮纹浮雕被岁月磨得圆润,手按剑柄的姿态却仍透着凛然气势。
彦阳却没心思打量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展厅的守卫上:入口处站着两名守卫,穿深蓝色制服大衣、腰间枪套内插着一把左轮手枪,和斯通城内其他守卫的装束一致,没什么特殊配备。
他们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进入的人;每隔四五分钟,就有同样着装的巡逻守卫踩着硬底皮鞋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嗒嗒”响,格外清晰。
他暗自记下守卫的巡逻间隔,指尖在马鞍包的带子上轻轻敲了敲,算是留了个心眼,两人没在此处多留。
姜心语的脚步越来越快,呼吸也微促起来,指尖微微发颤,显然对玉佩的感应愈发清晰。
她甚至不用看沿途的标识,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径直带着彦阳穿过两道走廊,绕过一个陈列着骑士团旗帜的展架后,很快停在一扇挂着“东方展品”木牌的展厅门前。
那木牌是深棕色的,边缘刻着简单的云纹,和周围满是西式纹章的装饰格格不入,倒恰好成了最显眼的标记。
彦阳看到那个“东方展品”的木牌,心中暗道:果然是这里。
姜心语的脚步丝毫没顿,几乎是快步跨进了展厅门,连入口处的守卫都没来得及多打量她。
彦阳紧随其后,抬手轻轻扶了下肩上的马鞍包,目光先快速扫过展厅角落:这里比预想中小得多,中间的空间空落落的,只留了一条窄窄的通道供人走动;玻璃展柜沿着浅米色墙面绕了一圈,柜内衬着深紫色丝绒,将里面的展品衬得格外温润。
展厅内部没设守卫,只在入口处站着一名守卫,正低头打着哈欠,显然少有人来这个展厅,防备十分松懈。
展柜里的东西和外面截然不同:瓷器多是青釉或白瓷,长颈瓶身上绘着缠枝莲纹,釉色莹润得像蒙着一层薄雾,连瓶底的款识都透着细腻;旁边的展柜里摆着几幅书画,裱在深色梨木框里,纸上的行书笔锋流畅,或是工笔花鸟栩栩如生,墨痕虽经年月却没发脆,反而带着旧纸特有的柔和光泽。
只有姜心语盯着的那处展柜,灯光似乎更亮些,将玉佩的暗红光泽衬得格外显眼——她的呼吸瞬间微促,指尖下意识蜷了起来。
这里的展品和外面骑士团展厅里那些泛着冷光的铁艺盔甲、满是硝烟感的征战油画比起来,这里的每一件展品都透着股东方特有的娴静——没有锋芒,没有厚重的历史征伐感,只像把江南的烟雨或案头的笔墨,悄悄挪进了这西式老建筑里,连空气都好像比外面柔和了几分。
姜心语目光瞬间就锁定了一处展柜上,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彦阳刚进展厅,没立刻走向姜心语,在入口位置短暂停了停,四下观望了一番,东方展厅内此刻除了他二人外,也没有别人了,随即才朝着姜心语走了过去。
姜心语来到展柜前,目光根本移不开一点。
彦阳站在姜心语身后,目光透过玻璃展柜,落在里面那枚古朴的玉佩上。玉佩通体暗红,在灯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从外形看是某种鸟型雕刻,风格却格外古朴——甚至可说简陋,纹路粗糙,鸟的脑袋与身体比例失衡,像极了小孩简笔画的放大雕刻版。
在初步看过玉佩后,彦阳目光移到了玉佩旁嵌在展柜内壁的黄铜铭牌上,铭牌边缘刻着细密的罗马数字编号,上面的黑色印刷字清晰标注着:
【东方新石器时代鸟形玉饰】
材质:透闪石软玉(亚种未明,局部见风化鸡骨白沁)
风格:新石器时代早期原始玉器风格(采用片雕+简单线刻工艺,器型无规整范式,纹饰粗犷无修饰)
年代:距今约5000-5200年
来源:由斯通城卫队长捐赠,归入“东方文明遗存”系列常设展览
简单观察过玉佩后,彦阳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他对这玉佩的兴趣并不大,随即转头扫向四周。
东方展品展厅里人少安静,忽然一个戴老式鸭舌帽的男人走进来——穿洗得发白的灰白色工装上衣,配深棕背带裤,裤脚沾着点尘土,和游客气质格格不入。
他没看彦阳二人,径直停在另一侧书画展柜前,手插兜看似赏画,目光却没聚焦在笔墨上,反倒趁转身用余光扫展厅通道。
彦阳余光扫过他便收回,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枪套,心里已生警惕:这人明显在装样子观察环境。
彦阳没急着动作,打算再观察一会,确定后和姜心语商量,再考虑如何行动
想到这里,彦阳转头看向姜心语,却见姜心语眼神一凝,眉头紧锁,左手猛地攥成拳,眼看就要举起来。
彦阳瞬间明白——姜心语见了玉佩早已按捺不住,满脑子都是破开展柜、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眼下隐患未除:既没确认那鸭舌帽男人是不是暗哨,也没布下掩护离开的措施。若是就这么贸然打碎展柜,彦阳简直不敢想,接下来会遭遇多大的阻力。
彦阳没多想,赶在姜心语拳头抬起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强行按了下去。被制住的姜心语眉峰一挑,眼里满是愠色,手上暗暗使劲,想挣开钳制。
彦阳见她这不管不顾的样子,心头冒火——一点耐心都没有,见了玉佩就把计划忘了个干净,这不是把两人往危险里推?手上当即加力,狠狠捏着她的手腕,既想给她个教训,也盼着她能冷静下来。
论力气,姜心语本就不及他,不仅没挣开,手腕还被捏得钻心疼,几乎要断了似的。剧痛让她眉头拧成结,注意力终于从玉佩上挪开,落回自己的手腕。
彦阳手上力道稍松,却没放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粗鲁地往展厅外带,嘴上故意扬声:“行了行了,不就喜欢块玉?回头回东洲,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姜心语拗不过他,手腕被攥得发疼,却没再挣扎,目光死死黏在玉佩上,直到被拖出东方展品展厅。到了其他展厅,彦阳也没停,仍以那副看似亲密的揽肩姿态,快步带出了博物馆。
刚踏出博物馆大门,彦阳指尖无意识松了松,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半拍,但他还是没有直接放开姜心语的手腕——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后,直接拽着姜心语拐进旁边一条窄巷。
直到巷壁挡住了博物馆的视线,他才缓缓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攥得发紧的触感。
巷内只有头顶窄窄的天光,墙缝里的野草随风轻晃,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衬得此刻的安静格外突出。
彦阳也顾不上用手势掩饰,额角青筋跳了跳,压着怒火质问:“你想死吗?”
姜心语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那里面藏着一丝冷冽的杀气,像淬了冰似的。
她心里那股对近在咫尺的玉佩的急切渴望,还有被强行拽离展厅时的愤怒,瞬间像被冷水浇过,一下子就散了,只剩下莫名的慌乱,连嘴角都抿得发紧。
见姜心语眼神软下来,没了刚才不管不顾的执拗,彦阳才缓缓收回目光。他又侧头扫了眼巷口,确认没人进来,才借着两人并肩站着的身体遮挡,指尖快速比出手势:疑问——尾巴。
姜心语盯着那手势看了两秒——正是自己进博物馆前特意提醒他的动作,瞬间反应过来:暗哨还没找到。
彦阳没等她开口,又压低声音补了句,语气里还带着没散尽的火气:“进馆前你不是还确认暗哨的事?怎么一见到那块玉佩,就全忘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姜心语张了张嘴,声音结结巴巴的,哪还有之前那般冷傲的样子?她垂着眼,盯着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腕,急得眼角都泛了点红,连视线都不敢抬起来看彦阳。
彦阳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又消了大半——剩下的只有无奈。
他放缓了语气,声音沉了些,少了刚才的尖锐:“玉佩我肯定帮你拿回来,但你得听我的安排,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乱来了,明白吗?”
姜心语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巷口外——朝着博物馆的方向,眼神里还带着点没散的不舍,像是还在惦记展柜里那枚暗红的玉佩。
彦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无奈地叹口气——他是真没料到,姜心语一见到那块玉佩,竟会变得这么不管不顾,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没再多说,直接伸手抓住姜心语的手腕,指尖轻轻攥了攥,拽着她往巷深处走,刻意避开能看到博物馆的方向:“先离开这儿,别在这儿停留太久。”
彦阳的手紧紧握着姜心语的手腕,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传过来,可姜心语像是毫无察觉——她的脚步有些机械,被拉着往前走时,目光总不由自主飘向身后,时不时还下意识转头,视线死死黏着博物馆的方向,连脚步都慢了半拍。
直到彦阳带着她拐过一道斑驳的砖墙,博物馆的尖顶彻底从视野里消失,姜心语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