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东门,沉重的青铜闸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升起,如同巨兽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深秋的晨风卷着枯叶,灌入城门甬道,带着刺骨的凉意,也卷走了宫阙内最后一丝暖意。
一支肃杀的车队碾过门洞的青石板,踏入了苍茫的关中平原。
核心是一架异乎寻常的车辇。非金非木,通体由千年玄冰混合寒铁铸就,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金属的冷硬光泽。车体表面刻满细密的符文,灵光流转,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内外。透过半透明的冰盖,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躺在其中,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一道灰白纹路如同死亡的烙印,正是被冰封的长安君成蟜。寒气自冰棺弥漫,连车轮碾过的尘土都凝起一层薄霜。
三百黑冰台锐士,身披玄甲,腰佩秦剑,如同移动的铁壁,沉默地拱卫着冰棺车辇。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官道两侧的旷野与稀疏的林木,周身弥漫着百战精锐特有的铁血煞气,足以让寻常盗匪望风披靡。为首将领蒙毅,面容刚毅,目光沉凝如山,手始终按在剑柄之上。他深知肩上重担——非但关乎王弟性命,更关乎秦王嬴政那深不可测的谋划。出发前那“人在棺在,棺碎人亡”的誓言,绝非虚言。
然而,这支铁血队伍旁,却并行着一支气质迥异的队伍。十二名身着玄黑羽衣、面覆青铜鸟首面具的“玄鸟卫”,气息阴冷诡谲,步伐飘忽,如同从幽冥走出的使者。为首者,大司命芈月,身披繁复的玄鸟祭袍,脸上覆盖着刻画神秘竖瞳的黄金面具。她怀中紧抱着一个古朴的玉盒,盒内便是华阳太后所赐,蕴含上古玄鸟神力的重宝——“玄鸟通幽玉玦”。她的任务同样明确:盯紧成蟜,探明其体内寂灭之力的根源。楚系的力量,被嬴政一纸诏书强行绑上了这前途未卜的骊山之行。
两支队伍并行,黑冰台的肃杀与玄鸟卫的诡秘,在沉默中碰撞,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车轮碾过官道的辘辘声,锐士甲叶的铿锵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律动。咸阳巍峨的城墙在晨雾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将所有的权谋倾轧、宫闱秘辛都暂时关在了身后。前方,只有骊山那如同伏地巨龙般越来越清晰的山影,以及山影下涌动的、令人心悸的祖龙怒意。
冰棺之内,成蟜的躯壳如同最完美的冰雕,生机被通天教主那一点青萍剑罡强行封镇,维持在一种微妙的、濒临崩溃的平衡。但他的意识深处,却并非一片死寂。
那是一片无垠的混沌。灰白色的雾气粘稠冰冷,翻滚涌动,带着万物终结的死寂。这是寂灭剑意侵蚀识海留下的废墟。然而,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心,却有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灵光在顽强闪烁——那是他穿越者的灵魂核心,以及与之伴生的“混沌解析系统”。
【警告!主体生命体征濒临临界值!封镇能量持续衰减!预计72小时37分后彻底崩溃!】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却宣告着残酷的倒计时。
【被动环境扫描启动…检测到高浓度祖龙怨念波动源(骊山方向,强度持续上升,威胁等级:毁灭级)…检测到未知污秽侵蚀能量渗透地脉(来源不明,与主体体内残留蛊毒存在微弱共鸣,威胁等级:高危)…检测到微弱空间异常波动(方位:东北,距离:约一千二百里,性质:高灵能聚集,疑似上古遗迹\/天然节点)…】
系统的界面在混沌雾气中若隐若现,大量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地理坐标、能量图谱、空间曲率模型、历史事件关联性分析…以超越时代的理科思维,疯狂解析着外界涌入的、支离破碎的信息。它不再是主动的保姆,更像是一台在主人濒死状态下,依旧遵循底层逻辑被动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试图在绝境中寻找那一线“截取”的生机。
成蟜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动地“看”着这些分析结果。骊山是死地!祖龙暴怒,更有吕不韦埋下的阴毒后手!那东北方向的空间异常点…系统标注的坐标,结合他脑海中残留的历史地理知识,瞬间定位到了一个名字——崆峒山!传说中黄帝问道广成子之地!也是系统在第一卷末尾,能量不足时提示的“崆峒山”线索!
“崆…峒…”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成型的意念在混沌中挣扎,“灵…脉…节…点?生…机?” 理科生的本能让他瞬间抓住了关键:高灵能聚集点,意味着庞大的能量源!或许…是打破体内死局,甚至为系统补充能量的关键!但通天教主指定的是东海金鳌岛碧游宫,崆峒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就在这缕意念闪过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
毫无征兆,官道前方百丈处,大地猛地向上拱起!坚硬的黄土如同沸水般翻滚,一道由纯粹土黄色灵光构成的厚重墙壁拔地而起,高达数丈,横亘在车队正前方!墙壁表面,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散发出沉重如山的威压,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天道意志!
“地脉成墙?何方妖孽!结阵!”蒙毅瞳孔骤缩,厉声怒吼,瞬间拔剑出鞘!三百黑冰台锐士反应如电,锵啷啷一片利刃出鞘声,铁血煞气轰然爆发,连成一片暗红色的肃杀战云,隐隐与那土黄光墙抗衡。锐士们迅速变阵,以冰棺车辇为核心,结成铁桶般的防御圆阵,弓弩上弦,寒光指向光墙。
玄鸟卫们则气息骤变,如同受惊的夜枭,迅速收缩至芈月身后,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警惕与不安。芈月黄金面具下的眸光一凝,玉指悄然按在了怀中的玉盒之上。
光墙顶端,土黄灵光汇聚,一道身影缓缓凝实。来人头戴竹冠,身着朴素灰白道袍,面容古拙,手持一柄拂尘,周身气息圆融,与大地隐隐相连,赫然是金丹期巅峰的修士!他眼神淡漠,俯瞰着下方如临大敌的秦军,声音如同滚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道敕令!长安君成蟜,身负道孽,扰乱阴阳,祸及祖龙安息之地!今奉人教法旨,命尔等即刻将此孽障押回咸阳,听候发落!抗旨不遵者,视同悖逆天道,神魂俱灭!”
“人教?!”蒙毅心头剧震。秦王诏书言明成蟜是去骊山“沐浴圣泉”,此人竟直接点破“道孽”、“祖龙安息之地”,更抬出“人教法旨”和“天道敕令”!这已非世俗权柄,而是仙凡之争!
“放肆!”蒙毅压下惊骇,剑指来人,声音斩钉截铁,“吾等奉秦王诏命,护送长安君往骊山静养!尔等妖道,安敢假借天命,阻挠王命!黑冰台何在?!”
“风!风!大风!”三百锐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铁血煞气凝如实质,竟将那土黄光墙散发的灵压冲得一阵摇晃!锐士们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对王命的绝对忠诚。
“冥顽不灵!”灰袍道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轻蔑。凡人军阵,蝼蚁之力!他手中拂尘一扬,“五行困阵,起!”
随着他话音,官道两侧的林木疯狂摇动,无数翠绿藤蔓如同毒蛇般破土而出,缠绕向锐士的双腿!地面软化,化作泥泞沼泽,试图吞噬沉重的车辇!空气中水汽凝结,化作冰针刺向甲胄缝隙!更有锐金之气凭空而生,化作无形利刃斩向军阵!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瞬间被引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困杀之阵,要将整个车队连同那冰棺一同埋葬!
“破甲弩!目标妖道!放!”蒙毅临危不乱,怒吼下令。嗡!一片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数十支刻有破魔符文的精钢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集火射向光墙顶端的灰袍道人!
同时,玄鸟卫动了。芈月并未出手,但她身后两名玄鸟卫双手结印,口中发出古怪的音节,两道漆黑的玄鸟虚影尖啸着扑出,并非攻击道人,而是撞向那些缠绕的藤蔓和泥泞沼泽,黑气与藤蔓、泥沼接触,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竟暂时遏制了阵法的蔓延。楚巫之力,诡异莫测,此刻成了秦军意外的助力。
冰棺之内,成蟜的身体在剧烈的五行能量冲击和铁血煞气激荡下,那被强行封镇的平衡,出现了致命的涟漪!
嗡——!
眉心那道灰白寂灭纹路骤然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目!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死寂意志,被外界的攻击和体内残留的蛊毒气息(吕不韦血傀的共鸣)彻底激怒!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蝼蚁惊扰!
“呃…”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无尽痛苦的闷哼,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穿透了冰棺的阻隔!成蟜紧闭的眼睑剧烈颤抖,覆盖全身的厚重冰霜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细密的裂痕蛛网般蔓延!
“不好!”车旁的蒙毅和远处的芈月同时色变!他们都感应到了冰棺内那股骤然爆发的、毁灭性的气息!
相府地宫深处,盘坐疗伤的吕不韦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发出狂喜与怨毒的厉芒!他贴身藏着的“子母同心蛊梭”正在疯狂发烫、搏动!他留在兰池殿、渗透了成蟜残留气息的本命血傀,此刻正与冰棺内暴走的寂灭剑意和祖龙生机产生强烈的共鸣!
“爆发吧!小孽种!让这寂灭之力…把一切都毁掉!”吕不韦在心中疯狂嘶吼,全力催动蛊梭,试图通过那无形的联系,为成蟜体内暴走的力量再添一把邪火!
骊山地底深处,那被暗金血线污染的祖龙意志,仿佛也感应到了同源生机的剧烈波动和寂灭剑意的狂暴,发出一声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鸣!整个骊山地脉剧烈震颤,地动山摇!车队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
内外交困!人教阻杀!血傀引动!祖龙暴怒!冰棺濒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整个车队连同冰棺即将被五行大阵绞杀、或被成蟜体内失控力量吞噬的瞬间——
铮——!!!
一道清越、悠长、蕴含着斩断宿命、撕裂混沌无上意志的剑鸣,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又似从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
东北方向的天空,那被系统标注为“崆峒山”方位的天穹,如同脆弱的琉璃,被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青碧色的剑光悍然撕裂!
剑光之后,一道身影踏着破碎的空间涟漪,青衫猎猎,目光如电,瞬间跨越无尽距离,降临在这片杀场之上!
通天教主,至!
青萍剑悬于身侧,剑尖直指那脸色剧变的灰袍道人。冰冷的道音响彻天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圣威:
“人教?也配代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