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初库房的殒命之地,如今这片区域也早已被黄沙重新洗牌覆盖,彻底没了当时的模样。昔日兽潮的痕迹也早已荡然无存,放眼望去,唯有一片熟悉的荒漠死寂。阳势站在这片苍茫之中,极力回忆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起伏的沙丘。
他在心中立誓:纵然要将这片沙海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到库房的遗骸,带他回家。
阳势一边运转雾影之术,侵入黄沙,感知着黄沙之下的异物,一边不时抬头观测天光日影,以此校正记忆中的方位。他沿着当日他和库房遭遇兽潮后奔逃的路线细致的走了一遍——距离也不长,也还远没有接近那危险的“地缝”裂谷,他确信位置并无偏差。
可直到日头高悬,将整片沙地晒得滚烫,他搜遍方圆三十里的区域,依旧一无所获。
他不肯放弃,再次回到库房最可能牺牲的位置,双掌猛然按向沙地,全力催动“滑肉通玄劲”。这一次,他不再浅尝辄止,而是将力量如流水般灌注进沙层深处,一寸一寸地向内渗透、感知。
当他第二十三次运转通玄劲时,掌心猛然一震——黄沙之下,传来一道异样的反馈!
他心念疾转,通玄劲如臂使指,瞬间将那异物从数尺深的沙中提出。沙尘簌簌落下,显露出来的,竟是一截干瘪发黑的双腿骨。
就在感知到它的那一瞬,阳势心中已确定无疑:这就是库房的残骸。
一股悲喜交加的洪流冲垮了他的心防。他颤抖着手,轻轻将那截腿骨收起。随后,他像是发了狠,更加疯狂地运转滑肉通玄劲,更深入、更细致地搜寻每一寸沙土。可即便他将方圆十里反复探察了数遍,直到日落西沉,他再未找到任何其它遗骨。
这异常的结果,让阳势渐渐蹙紧了眉头。他停下了探查动作,立于茫茫沙海之中,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眼前的情况,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库房的上半身已被妖兽吞噬,只余这截残腿在混乱中被踩入黄沙深处。
其二,则是在兽潮袭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库房的下半身虽被踏断,上半身却凭借魂元之力——如雪鼬穿行于雪层之下一般——迅速潜入黄沙之中,借沙地遁走。
就当时那危急情势来看,第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但第二种也未必全无可能。
然而,即便是第一种情形,也仍有说不通之处:那些妖兽实力强横,若真想吞噬库房,将其整个吞没也并非难事,为何偏偏留下一双腿?除非……当时兽潮汹涌,妖兽也只是随意撕咬,而库房在重伤之际,爆发余力,挣脱兽口,强行运转魂元拖着残躯一起潜入黄沙之下,才有了现在看到的这截残肢。
若是第二种可能,也符合类似的逻辑:下半身被踏断的瞬间,库房爆发神通,以魂元护体,裹挟拖着这截断肢,借沙层遁走。
想到这里,阳势心头猛地一颤,一股热流涌上胸腔——库房,他极有可能并未死去,而是重伤幸存!以他神通二重的实力修为,就算被踏断只剩半截身躯,遁入沙地后,没有了妖兽的致命威胁,要活下来也并非难事。
阳势的心跳不由加快——如果库房当时真的侥幸未死,那么他脱险之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寻找自己。
而要找到自己,他必然会沿着当初两人奔逃的方向一路搜寻。这意味着,库房必须在黄沙之下潜伏,直到兽潮彻底退去,才能重新现身。对于神通二重的强者而言,在沙层中被活埋数日,虽不轻松,却也并非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阳势再不迟疑。他沿着发现残腿的位置,朝“地缝”裂谷的方向,想象着当时库房的情形,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他以通玄劲细细感知沙中可能残留下的细微痕迹。
就在他估算着兽潮退去的时间,仔细向前搜索库房最有可能现身的那片区域时,终于,一道可能是人为的痕迹映入感知——那是一个挖掘的沙坑。
尽管风沙已将它掩埋近半,阳势到得其中后,感知中,还是隐隐地察觉到其中、属于库房残留下的微弱气息。他之所以能确认这微弱气息是库房的,还有一个佐证,这个沙坑因是特意挖得深了一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我曾在此停留。
阳势静立沙坑之中,目光缓缓扫过四周被翻动的痕迹。库房必定是在兽潮退去、脱离黄沙后,曾在此处疗伤停驻。
他试图推演库房接下来的行动。即便最后关头,库房拼死一推送他脱离险境,但库房自己也应清楚——在那等绝境下,生存的希望何等渺茫。他自己能凭借魂境神通侥幸冲入黄沙之下,靠“埋葬”自己苟延残喘,而殿下被他推向空中,无处借力,无处藏身,反而更像是被推入了绝境死地。
若库房如此判断,他还会继续向前寻找吗?
答案毋庸置疑:会。一定会。
即便库房认定他已葬身妖腹兽口,也绝不会停下脚步。哪怕只能找到一缕残魂,他也会一路寻去,至死方休。
这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信任,是刻入骨血的信诺。
阳势不再犹豫,目光决然地望向裂谷方向,动身前行。
不出十里,又一个沙坑出现在眼前。不必推测,这也定是库房的手笔——他搜寻的方式,肯定也是与自己如出一辙:一寸一寸地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痕迹。这沙坑,应是库房拖着残躯挖掘的,既是定位的坐标,也是调息藏身、聆听沙地远方动静的声传据点。
阳势顺着沙坑指示的方向,继续向前搜寻。
他依照库房可能留下的痕迹范围仔细探查,然而直到估算的尽头,四周却再未出现类似的沙坑。他不甘心,又往前推进了十里,沙海茫茫,依旧一无所获。
阳势再度折返,回到上一处沙坑的位置,转而朝另外三个方向展开搜索。他步步为营,感知如丝缕般渗入沙层,不放过任何异样的波动——却仍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