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丞相府深处,一间连烛火都显得格外阴沉的密室内。
校事府头目卢洪与赵达垂首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仿佛刚从某个刑房归来。
“说。”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卢洪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禀报:“明公,月内……我军三次针对赤火谷的隐秘调动,皆被对方提前察觉,布防完善,致使行动无功。西线粮道遭袭,时间、地点精准得……如同有人通风报信。近日,连许都城内,都似有窃窃私语,议论……议论北边‘分田’之事。”
赵达补充道,声音干涩:“属下排查了所有经手相关文书、知晓行动细节的官吏将校,刑讯数十人,确有几只蠹虫,但……似乎并非关键。泄密之源,如鬼似魅,难以捕捉。”
曹操的手指缓缓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卢、赵二人的心尖上。他没有暴怒,但那双深邃眼眸中凝聚的风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令人胆寒。
“鬼魅?”曹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就把藏着鬼魅的屋子,连同里面所有的人,一起烧掉。”
卢洪、赵达身躯一颤,深深低下头:“属下明白!”
一场残酷的内部清洗,如同黑色的瘟疫,迅速在曹操集团内部蔓延。
校事府的缇骑四出,任何与“北边”有丝毫牵连的人,任何言行有“不轨”嫌疑的官吏,甚至只是私下抱怨赋税过重的低级僚属,都可能被突然带走,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
严刑拷打成了家常便饭,牵连、告密之风盛行,一时间,许都乃至各州郡官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尚书台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显得刺耳。张文渊变得更加沉默,行事如履薄冰,每一次传递信息,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然而,单纯的杀戮并未能遏制泄密。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程昱向曹操献上了一剂更阴狠的“解药”。
“明公,卢、赵二位之法,如扬汤止沸。”程昱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赤火间谍能深潜至此,绝非泛泛之辈,严刑恐难尽除。需以智取,以毒攻毒。”
他提出数策:
“饵毒之计”:精心炮制数份足以乱真的假情报。例如,故意泄露某条虚假的、极具诱惑力的进军路线或物资囤积点,引诱赤火间谍传递,继而设下重兵埋伏,或在其信道上进行反向追踪。
“连环阱”:针对某些已被怀疑但证据不足的目标,故意安排其接触不同版本的“机密”,观察哪一版本最终被赤火获知,从而锁定内奸,并顺藤摸瓜。
“离间之策”:模仿赤火的联络方式和加密手段,向其内部传递虚假指令,或散布某重要间谍已然叛变的谣言,引发其内部猜忌,自乱阵脚。
“釜底抽薪”:加大对边境贸易,尤其是可能夹带情报的商品的盘查力度,甚至故意制造几起“商队遇袭”事件,扰乱其信息传递渠道。
曹操听罢,眼中寒光闪烁:“仲德之策,甚合吾意。便依此而行。卢洪、赵达,你二人配合程尚书,给孤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一只只,揪出来,碾死!”
一场更加凶险、更加诡异的暗战就此展开。曹操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防御和清洗,他开始主动布下致命的陷阱,抛出涂满蜜糖的毒饵。
不久后,赤火的情报网络开始接收到一些来源可靠、内容却相互矛盾,或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
燕十三和他手下的“园丁”们,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必须用比以往更加审慎的眼光去甄别每一条信息,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敌人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许都尚书台的张文渊,接到了一份看似寻常、却标记着特殊印记的“乙类”文书……
这,是机会,还是程昱精心调制的砒霜?
“鹞鹰”的网,还是了最严峻的考验。阴影中的较量,进入了更残酷、更考验智慧与意志的阶段。
建业城,吴侯府邸深处,一间新辟的衙署悄然挂牌。没有庆典,没有张扬,只有一块玄底金字的匾额悬于门楣——“解烦卫”。名虽曰“解烦”,实则是一柄即将刺向阴影的淬毒匕首。
督管此卫的,是更显阴鸷的吕蒙。
他不再仅仅着眼于长江防线上的明刀明枪,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隐藏在市井烟火、府邸回廊之下的暗流。他深知,赤火的“江鸥”系统,其危害更甚于江北的千军万马。
“赤火细作,无孔不入。彼等不以刀兵攻城,而以妖言蚀心,以奸细坏我根基。”
吕蒙的声音因病情而沙哑,却带着铁一般的冷硬,对麾下精选出的解烦卫骨干训话,“我辈职责,便是要将这些藏于暗处的虫豸,一一揪出,碾为齑粉!”
解烦卫一成立,便展现出与校事府不同的风格。他们更精于伪装,更长于潜伏,行动如江南的春雨,无声却冰冷刺骨。
无声的搏杀,在建业的街巷间骤然升级
那名曾传递鲁肃叹息的侍从阿良,在一次例行传递信息后,隐隐感觉被人盯梢。
他按照“江鸥”教导的反跟踪技巧,连续变换路线,混入嘈杂的夜市,却总能感觉到身后如影随形的几道目光。
最终,他未能摆脱,在一个巷口被捂住口鼻拖入黑暗。
他没有经受严刑拷打,因为解烦卫在他身上搜出了未来得及销毁的、记录鲁肃近期行程的密写纸条。
三日后,秦淮河下游飘起一具肿胀的男尸,面目模糊,官府以“失足落水”结案。
曾经作为重要情报中转站的书铺,掌柜发现近日总有几位“熟客”光顾,却只漫无目的地翻书,眼神锐利如鹰。
他果断发出预警信号,连夜撤离。次日,解烦卫破门而入,只找到一堆灰烬和空荡荡的货架。
但他们并未放弃,反向设下陷阱,安排人手伪装成新的“书铺老板”,静待“江鸥”前来联系。
赤火秘密发展的几个外围同情点,接连遭到精准打击。
不是大军围剿,而是在深夜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破门,核心人员神秘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幸存者传递出模糊的信息:袭击者手段专业,不似普通衙役或军士,行事狠辣果决,不留活口。
吕蒙甚至利用投降的赤火低级人员,炮制了一份精心设计的假情报,内容关乎江东水军一部即将“叛投”赤火,试图引诱“江鸥”系统的重要人物现身接头,以期一举斩断其核心。
阴影中的战线,顿时血肉横飞。
“江鸥”系统遭受了建立以来最沉重的打击,损失了数名像阿良这样的优秀“种子”和关键联络点。
燕十三在北疆接到急报,眉头紧锁,他知道,江东的对手换成了更狡猾、更耐心的猎人。
他紧急下令,“江鸥”系统全面转入更深度的静默,非极端重要情报不得启动传递,并启用备用的、更隐秘的联系渠道。
同时,加大对解烦卫组织结构、人员配置和行动规律的渗透,试图摸清这把匕首的轮廓。
一时间,江东之地,尤其是建业周边,暗探密布,风声鹤唳。
赤火的渗透与孙权的反渗透,在这片繁华富庶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无声搏杀。
吕蒙,每日审阅着解烦卫送来的密报,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江鸥”的踪迹。
而“江鸥”残存的网络,则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在更深的黑暗中,用更加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解烦卫的一举一动。
这场阴影中的战争,胜负难料,但每一刻,都关乎着未来江东乃至整个天下的走向。
吕蒙深知,若能斩断“江鸥”之翼,则江东后方稳固,可全力应对江北之敌;而“江鸥”若能在这场围剿中幸存下来,则意味着赤火的阴影,已深深扎根于江东的肌体,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