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赤火谷。
与北疆战场的烽火连天、荆州之地的迅猛扩张不同,坐落于曹操腹地的赤火谷,更像是一处隐藏在阴影中的静谧营垒。
韩澈站在指挥所的沙盘前,沙盘上代表的不是两军对垒的战线,而是错综复杂的山川、城镇、商路以及密密麻麻、或明或暗的标记点——那是已建立的“卫星社”,新发展的“同情点”,以及“鹞鹰”系统布下的情报网络。
他的战场,无形,却更为广阔。
“社长以雷霆手段化解胡患,赵将以燎原之势底定荆襄,打得都是明仗,硬仗。”韩澈的声音平静,对身边的林枫和吴瀚分析着,“而我们这里,不能,也不必如此。”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曹操控制的核心区域缓缓划过。
“曹操、孙权已如惊弓之鸟,对我们军事上的防备提到了最高。此时若强行举事,或过度刺激他们,只会招致疯狂的、不计代价的‘全面清乡’。我们羽翼未丰,根基尚浅,承受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定下了中原地区的行动总纲:
“我们的策略,是‘缓慢窒息’。不追求攻城略地的快,而要追求深入人心、瓦解根基的稳。”
他转向林枫:“林政委,思想工作要更加隐蔽,更加生活化。将我们的理念,融入市井歌谣、乡村俚语、甚至是孩童的游戏中。要让百姓觉得,这些道理本就该如此,而非我们强加给他们。巩固已有的每一个卫星社,将其打造成坚实的堡垒和榜样;审慎地发展新的同情点,宁缺毋滥,确保其可靠性。”
林枫颔首:“明白。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却又不见其形。”
韩澈又看向吴瀚:“吴总长,我们的商队,是我们伸出去的最灵巧的触手。贸易与文化渗透必须并行。 继续用我们的盐、铁、农具换取我们需要的情报和物资,更重要的是,将这些‘特制’的货物,作为我们理念的载体,送到每一个需要的角落。价格可以更灵活,甚至可以‘亏本’,我们要的不是眼前的利润,是长远的人心。”
吴瀚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咱们的犁头、镰刀,比曹操官制的更锋利耐用;咱们的盐,比官盐更雪白便宜。百姓心里有杆秤,谁好谁坏,一比就知道!”
“记住最关键的一点,”韩澈最后强调,语气凝重,“避免任何可能引发敌人警觉的大规模行动,绝不能过早刺激曹操和孙权,让他们下定决心调动主力对我们进行毁灭性清剿。 我们要像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待他察觉时,脚下已是泥泞不堪,根基松动。”
他俯瞰着整个沙盘,仿佛在下一盘关乎天下气运的大棋。
北疆与荆州是挥出的刚猛拳头,吸引着敌人的主要注意力;而他这里,则是悄然蔓延的根系,正在一点点汲取着支撑旧世界的土壤养分。
“让社长和赵将在前方放手施为吧。”韩澈的嘴角勾起一丝运筹帷幄的弧度,“我们在这里,会为他们,也为未来的赤火天下,织就一张让曹操和孙权无法挣脱的……民心之网。”
这是一种沉默的进攻,一种没有硝烟的战斗。
它缓慢,却步步为营;它无形,却足以在某个临界点,让看似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轰然倒塌。
韩澈的棋局,落子无声,却招招致命。
北疆,赤火总社。
秦狼、卫恒等将领正为如何更有效地巩固新得之地而争论不休。
这时,一份来自中原赤火谷的密报,被送到了陈烬的案头。
陈烬仔细阅读着韩澈关于“缓慢窒息”战略的详细阐述,以及近期中原地区“卫星社”发展、“同情点”建立、文化贸易渗透的具体成果汇报。
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原本因北疆战事而略显紧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泛起一丝由衷的赞赏。
他抬手,止住了将领们的争论。
“诸位,先看看这个。”他将韩澈的报告递给了身旁的卫恒,“我们都该学学韩澈同志在中原下的这盘棋。”
卫恒快速浏览,眼中渐露惊奇,随即传递给秦狼等人。
报告在众人手中传阅,议事堂内的气氛悄然转变,从单纯的军事对抗思维,引入了一种更为精妙、更具韧性的战略视角。
待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陈烬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北方舆图前,手指不再仅仅指向草原,而是向南,划过冀州、幽州那漫长而看似牢固的边界线。
“韩澈同志在中原实践的,是一种更高明的战法。”
陈烬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他避开了敌人重兵布防的正面,将力量渗透到其统治的肌理之中。他用贸易撬开缝隙,用文化浸润人心,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如低价盐铁、先进农具)和我们公平的理念,去对比曹操境内的苛政与盘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和政工干部,给出了一个精辟的定义:
“这不是刀剑的征服,这是人心的归附。韩澈进行的,是一场‘不流血的进军’!”
“不流血的进军……”秦狼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他惯于冲锋陷阵的思维受到了冲击,却也隐约触摸到了另一种更宏大、或许也更根本的胜利途径。
“我们北疆,不能只满足于眼前的胜利,不能只想着如何加固边防堡垒。”
陈烬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冀州、幽州与北疆接壤的广袤地带,“曹操将胡人祸水引给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将赤火的人心‘活水’,悄无声息地引回给他?”
他当即做出部署:
“立刻效仿中原模式,加强对冀州、幽州边地的渗透工作!”
“第一,‘经纬’系统要抽调精干人员,组建专门的边地工作队,化装成行商、流民、工匠,潜入冀幽乡村。目标不是刺探军情,而是结交当地贫苦农户,传播我们的政策,建立秘密的联络点和同情网络。”
“第二,贸易跟上。利用我们北疆的毛皮、药材,换取冀幽的粮食、布匹,但在这个过程中,要让我们的商品、我们的公平交易原则,成为最好的宣传品。”
“第三,文化浸润。‘启明学院’编纂的那些小册子,要尽快适配冀幽地区的方言和情况,通过秘密渠道大量输送过去。要让那里的每一个百姓都知道,长城以北,有一个不一样的‘赤火’,那里没有无休止的徭役和盘剥。”
陈烬的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我们要让曹操的边境,从一道坚固的防线,慢慢变成一张千疮百孔的筛网!让他的百姓,用脚投票,让他的统治,从边疆开始一点点糜烂!”
最高领袖的肯定和战略转向,为北疆的工作开辟了第二战场。
自此,赤火的旗帜不仅在战场上迎风招展,更以一种无声却无孔不入的方式,越过城墙与关隘,向着看似铁板一块的敌占区,开始了另一场更加深远、更加致命的“不流血的进军”。
赵将麾下赤火南线的扩张方式,带着与中原韩澈迥异的、咄咄逼人的锋芒。
在长沙郡与江东接壤的丘陵地带,孙权设立的税卡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商路要道和水陆码头,盘剥着往来行商与本地农户。
更有一些与孙权政权捆绑紧密的当地豪强,倚仗着官府的默许甚至支持,横行乡里,成为赤火影响力向东渗透最顽固的壁垒。
对于这些障碍,赵将的策略简单而直接——拔除。
月黑风高夜,鄱阳湖西岸的一处重要税卡。
几名吴军税吏正围着篝火,清点着白日里搜刮来的铜钱和实物,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日渐稀少的商队。
突然,几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袭来,精准地射穿了哨兵和为首税吏的咽喉。
不等剩余的税吏反应过来,十余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出,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刀光闪处,血花迸溅。战斗在沉默中开始,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黑影们迅速搜检了税卡文书,将囤积的部分粮食和钱财搬上随行的小船,随即点燃了税卡的木棚。
冲天火光起时,他们已消失在茫茫水荡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面被遗弃的、绘有“赤火”标记的小木牌。
同一时期,在豫章郡的一处庄园。
欺压乡里、曾向官府告发过赤火同情者的恶霸地主刘浑,在其戒备森严的坞堡内,于深夜被割断了喉咙。
坞堡粮仓被打开,部分粮食被分发给周围受其欺压的农户,更多的则被运走。墙壁上,用鲜血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大字:“赤火诛恶,均平将至!”
这些行动,并非漫无目的的恐怖袭击。
每一次目标的选择,都经过“经纬”系统的严密侦查;每一次动手,都由赵将麾下最精锐的小队执行,快如闪电,狠辣精准。
他们如同手术刀,专门切割孙权统治肌体上那些最为腐败、也最让底层百姓痛恨的“毒瘤”。
这种激进的手段,效果立竿见影。
税卡的覆灭,使得赤火控制的商队和物资能够更顺畅地流入流出,也极大地震慑了其他地区的吴军官吏,许多人不敢再如以往那般肆无忌惮。
地主的垮台,则直接在地方上造成了权力真空,赤火扶持的农会或秘密联络点往往能迅速填补,将影响力实质性地向前推进。
然而,这也必然招致激烈的反弹。
孙权重臣,如吕蒙、凌统等驻防地方的将领,被这种“土匪行径”彻底激怒。
他们加强巡逻,清剿可疑人员,并与赤火的精锐小队爆发了频繁的低强度冲突。
山林间、水泽旁,小规模的遭遇战、伏击战时有发生,双方互有伤亡。
南线的局势,因此显得格外炽热和紧张。
赵将站在刚绘制好的新地图前,上面标注着近期被拔除的税卡和地主坞堡,以及新建立的、或明或暗的赤火控制点。经纬有些担忧地提醒:“老赵,如此行事,是否过于激进?恐引来江东大军报复。”
赵将目光冷冽,手指点在地图上那片犬牙交错的区域:“韩澈在中原下的是慢棋,稳扎稳打。但江东与中原不同,孙权在此经营日久,鲁肃手段非凡,若我们也一味求稳,只会被他们慢慢挤压,最终困守荆州。必须以雷霆手段,打疼他们,打乱他们的部署,在他们的防线上撕开缺口,让我们的理念能伴随着恐惧和希望,一起灌进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铁血般的坚定:“更何况,对付这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蠹虫,讲道理太慢,唯有刀锋最快。我们要让江东的百姓和官吏都明白,顺从赤火,可有活路,甚至更好的路;顽固抵抗,与民为敌,则必遭雷霆诛戮!”
他的做法,与北疆的化解、中原的渗透,共同构成了赤火多线扩张的复杂图景。韩澈织网,陈烬化冰,而赵将,则毫不犹豫地挥舞着最为锋利的战刀,在南方为赤火劈开前行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