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公学的教室里,炉子烧得挺暖和,可一些从外地来的士族学生脸上还是带着想不通的表情。
课快讲完了,陈烬没跟他们掉书袋讲什么大道理,而是问了一个听起来简单,却直接戳心窝子的问题。
“这些天听课,你们老有人问,你们赤火公社搞的这一套,凭什么就说它对?孔孟之道传了上百年,难道就不是真理了?”陈烬看着下面那些年轻又困惑的脸,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今天,咱们就来说道说道,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底是个啥。”
他停了一下,让这话在大家脑子里转一圈,然后才清清楚楚地说:“这个标准,既不是圣贤书上写的,也不是皇帝下的命令,更不是咱们在这儿空口白牙争论出来的。它,只能是社会实践。”
底下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经历过黑水堡那场噩梦的周铭,眼神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他紧紧盯着陈烬,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但是,这个‘实践’,可不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也不是蒙着眼瞎摸。”陈烬话头一转,语气变得犀利起来,“咱们说的实践,得有个目的!得看清楚,这实践是为了谁?是为了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工匠、农民、穷苦老百姓好,还是为了那一小撮想当新豪强、新地主的人谋利?”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赤火公社新盖起来的工坊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田地。
“我们赤火公社,从当初在颍川几个人走到今天,干的是什么事?是分田地,废除苛捐杂税,办让穷孩子也能上的学堂,建让大伙有活干有饭吃的工坊,让老人有人管,孩子有学上,种田的有自己的地,做工的有家伙什。我们这么干,目的就是为了让绝大多数受苦的人能活下去、能挺直腰杆、能过上好日子!这个目的,就是我们实践的魂儿和方向!”
他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向那几个最信“老祖宗规矩不能变”的学生。
“绝对不像有些人说的,是‘摸着石头过河’,走到哪儿算哪儿。不是!我们心里亮堂得很!我们干十年、二十年,最终要实现的,就是在这片土地上,把那种人吃人的老规矩彻底砸烂,建立一个人人平等、谁也不会挨饿受冻的新天下!”
他的语气更加沉重:
“所以,判断实践是成功还是失败,眼光也不能太短浅。怎么能因为干成了一件好事,就得意洋洋,觉得大功告成了?也不能因为中途摔了个跟头,出了几件坏事,就慌了神,觉得这条路全错了!要看大局,看长远,看咱们干的这些事,这整个潮流,是不是一直朝着为绝大多数人谋福利的那个大目标,往前奔!”
他拿赤火公社自己举例子:
“比如咱们刚开始力量小的时候,为了生存,有时候不得不跟某个地方豪强暂时低头,应付一下,这能算是‘坏事’吗?如果单拎出来看,确实是妥协。但这个妥协,保住了更多兄弟的命,换来了壮大的机会,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快地把所有豪强都打倒。这就是为长远目标服务的策略,不是道路走歪了!”
“反过来,要是咱们占了几个地主庄园,就开始学那些旧官僚摆架子,脱离老百姓,就算一时地盘扩大了,这种‘好事’也是毒药,说明咱们的实践已经忘了本,走向失败了!”
陈烬最后总结,声音像敲钟一样:
“所以,真理的标准,就是看是不是为绝大多数人服务的社会实践!这个实践,必须有光明正大的目的,必须经过时间长河的考验!我们赤火公社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不是因为我陈烬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我们走的这条路,干的这些事,符合了这天下千千万万老百姓想活下去、想过好日子的愿望!这就是实践出真知!”
这一番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课堂上,又像春雨一样渗进心里。
周铭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点迷糊被彻底劈散了,以前纠结于书本上那些字句的困惑,在“实践为了谁”这个又宏大又实在的尺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