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魏建国推门进来了。他自从当上那个防疫站领导,这家就像旅店,只在不出差的时候晚上回来住一下,平常根本连人影都看不到。他手里提着公文包,灰扑扑的帽子下面一张满是沙土的脸,看样子今天又去下乡了。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众人,礼貌的和田奶奶打声招呼,笑着对许出纳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问像林秀兰:“咋了这是?”
“建国,梦笙不见了!”说着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是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就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我们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魏建国看这阵事,脸“刷”的一下白了。他转身一把薅开没关紧的院门,往他刚回来的马路上看去,才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不对,梦笙那么小,走路都不稳当,跑不出去,再说她的手劲也推不开门啊!他又转身冲回院子中央,声音因为着急而嘶哑:“你们都找了哪些地方?挨个说清楚!”
“柴房,鸡窝,菜窖,厨房,正屋,箱子里,柜子里......我连灶台后面,水桶里都找过了。”林秀兰哭着说。
“房顶呢?”魏建国冲着儿子:“你上去看没?”
“看了,没有......”魏明亮嗫喏着说。
“菜窖谁看得?”魏建国转身对着众人,“我看的......”二姐魏明珍低声答道:“我怕有癞蛤蟆,我没敢下去......”
魏建国二话没说,冲到东北角,一把掀开压在地窖口的厚木板。一股潮湿的凉气涌了出来,里面黑黝黝的,只能看见今早堆下去的红薯和土豆。“梦笙,你在下面吗?爸爸回来喽。”他对着地窖喊,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荡了荡,没有回应。
他又起身盖回了木板,转身拿着梯子上了房顶,大家呆呆看着,谁也没有说话。梯子搭在屋檐下,靠近老榆树的树干,他快速的爬了上去。屋顶是土盖着草帘子的,踏上去软软的,除了冬天上去扫雪,春天孩子们上去摘榆钱,平常也没有人上来,一马平川,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北方的民居屋顶,连只麻雀都没有。“没有!屋顶也没有!”他边下梯子边嘟囔着,声音里的绝望像水一样漫了出来。
太阳缓缓地向西方倾斜,仿佛是一位疲惫的旅人,逐渐收起了它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原本毒辣的阳光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给整个院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余晖。
院子里,几个人静静地站着,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田奶奶轻轻地拍了拍林秀兰的肩膀,似乎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和力量。接着,田奶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住了许出纳,俩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院子。
魏家的几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突然间失去了支撑,身体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情绪之中。
然而,在这片寂静中,却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那是林秀兰低声的抽泣声。这哭声像一阵轻柔的风,在空气中飘荡着,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魏明亮则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掉落在裤腿上,很快就浸湿了一小片,形成了一个深色的印记。
“别哭了,娘,你哭我也想哭......”二姐珍儿掏出手帕给母亲擦拭着眼角。林秀兰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脑子里像团浆糊。她看着院子中央的桃树,树影已经把不烈的阳光压得更短了,贴在地上,像团墨渍。“树,树上看了吗?”她对着正在闷头抽烟的魏建国说。
魏明亮抬起头:“看了,我刚才摇晃了树干,没动静。”
魏建国却被忽然点醒了,猛地站起来,走到桃树下。树干不算粗,但枝丫很茂密,交错着伸向天空,叶子绿得发亮,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他围着树转了两圈,目光落在被树枝叶挡着的树洞上。
“洞里看了吗?”他问。
“看了,我伸手摸过,里面空空的,就是些烂叶子。”魏明亮说。
魏建国还是不放心,扒开枝叶,把头凑过去往洞里看。黑黢黢的,确实啥也没有,只有股子潮湿的泥土味,混着点淡淡地......果香?
他正想直起身子,忽然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极轻的“啪嗒”声。像是水滴落在叶子上的声音,但又有一点不一样,更黏糊些。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阳光透着枝叶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了斑驳的光点。他眯着眼,顺着声音往上找——在离地大约三米高的地方,有根很粗壮的树杈,枝丫向两边伸开,像个天然的小摇篮。魏梦笙就趴在那树杈上,小身子蜷缩着,粉白色的裙子被风吹的轻轻晃,像朵开在树上的花。她的小脸侧贴在粗糙的树皮上,红扑扑的,嘴角还粘着点粉色的果肉,晶莹的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下面的叶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那儿!”魏建国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又哑又颤,他指着树上,手都在抖,“梦笙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