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阿哲终于调试成功,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摩天轮基座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点点角度。
“动了!它动了!”阿哲兴奋地喊道,尽管这“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夏昭立刻指着那微小的变化,得意地对顾凛说:“看!顾队!它动了!我们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快乐。
顾凛看着夏昭近在咫尺的笑脸,再看看那几乎等于没动的摩天轮,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别开了脸。但周身那冻死人的寒气,似乎悄然散去了一丝。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废墟中的游乐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旋转木马平台上,小酒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林梅抱着小石头慢慢转圈,石磊守护在一旁。
鬼屋门口,周不忘安静地站着,苏蔓则百无聊赖地抛着一块小石头。吴桐蹲在花丛边,像个拾荒者收集着微小的美好。阿哲围着发电机,还在尝试着让它更稳定些。夏昭站在顾凛身边,指着远处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尽管后者依旧没什么回应。
“旋转木马是开胃小菜,鬼屋是餐前汤!”夏昭冰蓝色的眼睛立刻锁定了远处更高、更扭曲的钢铁骨架,那是过山车的残骸!“重头戏在那边!云霄飞车!阿哲!那个能动吗?”他指着那如同一条锈迹斑斑的巨蟒盘踞在废墟之上的轨道,语气充满狂热。
阿哲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轨道断裂处刺眼的天光:“……理论上,主驱动齿轮组结构完整度70%。关键问题是……轨道断裂三处,其中一处落差超过五米。而且,没有安全带了。”他语气平静地陈述着恐怖的事实。
“五米落差?!”石磊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护住妻儿,“这……这比跳崖还刺激吧?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这才叫刺激!”苏蔓抱着手臂,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笑,鹰眼扫过轨道,“断口?正好考验反应。没安全带?抓稳就行!阿哲,能修吗?能就试试!”她看向阿哲的眼神充满挑战。
阿哲被苏蔓看得热血上涌,技术宅的挑战欲被点燃:“……给我点时间!苏蔓姐,帮我固定断裂处的临时支撑板!夏昭,我需要你精准控温焊接关键节点,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石磊哥,来,帮我抬这个千斤顶!”
顾凛眉头紧锁,看着那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冲向过山车基座,声音冷得像冰:“胡闹。”
夏昭正扛着焊接工具跑,闻言回头,笑得一脸灿烂:“顾队!这叫极限测试!锻炼临场反应和心理素质!你不是最讲究效率吗?一次性体验生死时速,多高效!”说完不等顾凛反驳,一溜烟跑了。
周不忘走到顾凛身边,看着远处忙碌的几人,轻笑一声:“很有趣,不是吗?”
顾凛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周不忘一眼:……
周不忘瞬间明白了什么:……
吴桐则忧心忡忡地搓着手:“哎哟,小心点啊……这要是掉下来……”
小酒没参与过山车修理,她的目标是旁边那个只剩下几个吊舱框架、锈迹斑斑的巨大摆臂——大摆锤!
“这个!阿哲哥!这个能修吗?修好了肯定比过山车还刺激!”她兴奋地围着基座转圈。
阿哲在过山车那边忙得头也不抬:“……大摆锤液压系统损坏率……88%。别想了,会散架的。”
“哦……”小酒有点失望,但目光很快被不远处的另一个大家伙吸引——一艘船体倾斜、漆皮剥落、造型夸张的“海盗船”搁浅在沙池里。
“那这个呢?海盗船!摇摇晃晃那个!”
阿哲抽空瞄了一眼:“海盗船,传动轴断裂,但……主体框架结实。如果你们不怕晕,可以手动推,或者……我试试能不能接个临时电机?”
“手动推?!”小酒眼睛又亮了,“这个好!复古!有参与感!顾队!不忘!吴叔!来帮忙推船呀!”她立刻开始拉壮丁。
顾凛:“……” 皮子痒了是吧?
周不忘:“……” 走向船尾,活动了下手腕。
吴桐:“哎,好,好……推船好,推船安全……”
经过一番惊险的抢修,阿哲用钢板勉强搭好了断裂处,夏昭小心翼翼用低温焊接,避免高温破坏金属疲劳点,加固了几个关键连接点。
阿哲爬进控制室,捣鼓了半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齿轮摩擦和链条拖拽声,那几节仅存的、没有顶棚和侧板的“敞篷”车厢,被艰难地拖拽到了轨道最高点——一个摇摇欲坠的平台上。
“谁先来?!”夏昭第一个跳进最前面的“驾驶座”,其实就剩个铁框椅子,激动地拍着锈迹斑斑的扶手,“末世第一班过山车!发车咯!”
苏蔓二话不说,利落地翻进他旁边的座位,把她的复合弩往背后一甩固定好:“怕你吓得尿裤子,姐陪你。” 她嘴角噙着笑,眼神锐利。
“谁尿裤子还不一定呢!”夏昭嘴硬。
石磊看了看那陡峭的轨道和恐怖的落差,咽了口唾沫,岩石化的手臂护住林梅和小石头:“我……我们在下面给你们加油!”
阿哲紧张地调试着:“启动倒数!3,2,1…… 嘎吱——哐当!”
没有流畅的加速,只有生涩的链条猛然脱扣!车厢像块被扔出去的石头,带着恐怖的加速度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顺着陡坡直冲而下!
“哇啊啊啊啊——!!!”夏昭的尖叫瞬间划破废墟上空,完全不是装的,是真吓的!风把他的新长出来的头发吹得如同狂草,整个人死死抓住扶手,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苏蔓在狂风中放声大笑,笑声爽朗又带着点疯狂:“哈哈哈哈!爽!!!比狙爆蚀骨兽脑袋还痛快!夏昭!睁开眼!看前面!”
前面就是第一个用钢板临时修补的断裂处!车厢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冲上钢板!
哐!咣当!
剧烈的颠簸!夏昭感觉自己屁股离座,灵魂出窍!“妈呀!要散架了!”
钢板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奇迹般地撑住了!车厢继续冲向第二个更陡的下坡,失重感更强!
“顾凛!不忘,救命啊啊啊!”夏昭在风中胡乱喊着,也不知道喊给谁听。
顾凛在下面看得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起,空间能量在指尖隐现,随时准备应对车厢散架的灾难。周不忘也微微绷紧了身体。
“第三个!最大落差来了!”苏蔓兴奋地大喊。
车厢冲上最后一个高点,然后……下面是那个五米落差的断层!没有轨道!只有阿哲临时搭的一块倾斜向下的钢板滑梯!
“阿哲!我恨你——!”夏昭的尖叫变调了。
车厢脱轨,狠狠砸在倾斜钢板上!
砰——滋啦——!
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火花!车厢像打水漂的石头,在钢板上疯狂颠簸弹跳,夏昭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布娃娃,五脏六腑都在移位。苏蔓也终于笑不出来了,紧紧抓住扶手,指节发白:“我靠——靠,靠,靠……”她的语音随着颠簸发着颤。
最终,车厢带着巨大的惯性冲进缓冲沙池,扬起漫天尘土,总算停了下来。
世界安静了。
沙池里,夏昭瘫在椅子上,头发炸毛,眼神呆滞,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结……结束了?我还活着?”
苏蔓甩了甩被风吹乱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然后对着夏昭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就这?还不如被蚀骨兽追着跑刺激。夏昭,你行不行啊?”
夏昭:“……” 内心吐槽这女人还是人吗?!
另一边,海盗船的“手动模式”也开始了。
小酒、周不忘、吴桐、林梅抱着小石头都上了船。顾凛被小酒硬拉到了船头充当“船长”。
“顾队!掌舵!喊口号!”小酒兴奋地指挥。
顾凛站在船头最高处,身姿挺拔,战术服在风中凌乱,但脸色冷得能冻住岩浆。他怎么可能喊“左右左”这种口号?
“推。” 顾队言简意赅地下令。
石磊、阿哲刚修完过山车和苏蔓刚从过山车下来,三人在下面充当苦力。
“一!二!推!”小酒在船上自己喊了起来。
石磊和阿哲用力一推!沉重的海盗船开始缓慢摆动。
“哇!动了动了!”小石头在林梅怀里开心地拍手。
船摆到最高点,失重感传来。
“呀!”林梅轻呼一声,抱紧小石头。
“哦豁!”小酒兴奋地张开手臂。
吴桐紧张地抓住扶手:“慢点……慢点……”
周不忘看着小酒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身体随着船摆微微晃动,一只手揪着她的衣摆。
船往回摆,石磊他们再次用力。
“高点!再高点!”小酒喊。
推船的三人加力。
嘎吱……嘎吱……
生锈的轴承发出痛苦的呻吟。船越摆越高,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啊啊啊!要掉下去啦!”吴桐在最高点吓得大叫,死死抱住桅杆残骸。
小酒抽空安慰吴桐:“没事的吴叔,掉下去有他们接着。”
吴桐闻言更害怕了。
“妈妈!”小石头又怕又兴奋。
周不忘在船尾,长发被风吹起,似乎回到和小酒第一次坐海盗船。
船头的顾凛,如同钉在甲板上,任凭船身如何倾斜,他自岿然不动,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在忍受某种酷刑。
“顾队!刺激吗?”小酒在狂风中大喊。
顾凛有些晕:“……浪费时间。” 声音被风吹散,但冷意不减。
阿哲终究没敢修大摆锤,那液压系统看着就随时会炸。小酒不死心,自己爬上了其中一个光秃秃的吊舱框架坐着,让石磊轻轻推了一下。
吊舱象征性地晃悠了几下。
“唉,没意思……”小酒嘟着嘴,看着远处尖叫的夏昭和稳如泰山的顾凛,突然灵机一动,对着下面喊:“阿哲哥!要不你修好它,下次让顾队和昭哥一起坐?比比谁先吐?”
阿哲想象了一下顾凛和夏昭一起坐在疯狂旋转的大摆锤上的画面,特别是夏昭可能吓得往顾凛身上扒的样子……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可以考虑。需要高强度缓冲材料。”
顾凛:“……” 杀人般的目光扫向阿哲。
阿哲缩缩脖子,双手合十……错了错了。
夏昭刚从沙池爬出来,闻言一个踉跄:“小酒!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夕阳的余晖将废墟中的一切拉出长长的影子。
过山车的惊魂甫定、海盗船的手动喧嚣、未完成大摆锤的遗憾笑声交织在一起。
顾凛终于从“幽灵船”船长位置解脱,看着瘫在沙池里装死的夏昭、还在兴奋讨论的苏蔓和小酒、安静站在一旁但气息柔和的周不忘、擦着汗憨笑的石磊夫妇、小心翼翼收起一朵蒲公英的吴桐、以及埋头在笔记本上画着改造图的阿哲…
他紧绷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他默默走到沙池边,对着还在哼哼唧唧的夏昭伸出手。
夏昭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愣了一下,随即冰蓝色的眼睛弯起,一把抓住,借力跳了起来,还不忘嘴贱:“顾队,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下次一起坐过山车啊?”
顾凛迅速抽回手,恢复冰山脸:“明天不许吃巧克力。” 说完,转身就走。
“啊?!顾凛你公报私仇!”夏昭的哀嚎再次响彻废墟。
众人哄笑。这末世废墟中的荒诞游乐园,这混杂着尖叫、大笑、吐槽和一丝温情的热闹,如同一剂强效的愈合药剂,悄然抚平着每个人心底的伤痕,为即将到来的锻造之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欢笑声、柴油机的轰鸣声、金属的摩擦声,交织在这片冰冷的钢铁废墟之上,短暂地撞碎了末世的沉重,留下了一抹鲜活而荒诞、却又无比珍贵的暖色。这是属于他们这群“怪物”的,笨拙而真实的欢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