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雾中的守护
院墙外的低语像蛇信子般探进来时,沈清辞正攥着木雕兔子打盹。红红在竹笼里突然竖起耳朵,前爪搭在笼门上发出细碎的抓挠声。她透过纱帐缝隙望去,廊下灯笼的光晕里,守夜丫鬟的影子被风揉成扭曲的形状,像极了仙域古籍里记载的怨灵。
“这气息不对。” 脑里的声音陡然绷紧,“不是王府侍卫的脚步,太轻,带着股血腥气。”
沈清辞的心跳撞得摇篮板咚咚响。她想起白日里大郎给她讲《孝经》时,指尖划过书页的温度;想起他替三郎背黑锅时,被父亲罚抄书仍带着笑意的眼睛。那些温煦的画面突然被寒意浸透,像被冰封的湖面。
竹笼突然翻倒,红红尖叫着撞得笼壁乱响。守夜丫鬟刚弯腰去扶,一道黑影已贴着窗棂滑入,带起的风卷着纱帐扫过沈清辞的脸颊。那人手里的短刀泛着幽光,刀柄上缠着圈青绸 —— 那是大郎书房侍墨的人才会用的标记。
黑影在梁柱后站定,屈指在木柱上叩击,三短两长的节奏敲得沈清辞头皮发麻。
“是大哥书房的暗号。” 脑里的声音沉得像灌了铅,“可这手法…… 是杀手的路数。”
墙外的动静戛然而止。黑影正要转身,突然亮起的烛火将他钉在原地。大郎端着烛台站在门口,藏青锦袍的下摆沾着夜露,平日温和的眉眼此刻像淬了冰:“赵书吏深夜来妹妹寝殿,是想找什么?”
被称作赵书吏的黑影猛地转身,短刀在烛火下划出冷弧:“大公子怎么会在此?”
“我来给妹妹盖被子。” 大郎将烛台举高,火光映出他袖中露出的半截竹笛 —— 那是他每日给妹妹吹安神曲用的,“倒是赵书吏,拿着笔墨的手,握刀倒是挺稳。”
赵书吏的刀抖了抖:“既然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梁上突然坠下道玄色身影,靴底正中他的后心。
谢景行落地时带起的风掀动烛火,他先一步冲到摇篮边,手指抚过沈清辞颤抖的睫毛,确认她无碍后才转身,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碎竹片:“沈大公子早有准备?”
大郎将烛台放在桌上,烛泪滴在他手背上也浑然不觉:“谢公子深夜到访,又是为何?”
“听到笛音断了。” 谢景行踢了踢地上昏死的赵书吏,“你平日吹到第三段才停。”
大郎的指尖蜷缩了下。他从袖中摸出个铜哨,刚要吹响,却被谢景行按住手腕:“别急,他还有同党。”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入水池。
沈清辞突然想起白日里,赵书吏给她送点心时,袖中掉出的半块玉佩。那玉佩上刻着的云纹,和去年父亲从逆党身上搜出的一模一样。而此刻赵书吏领口露出的刺青,正是三年前覆灭的邪教标记。
“是残党。” 脑里的声音倒抽冷气,“他们找大哥做什么?”
谢景行弯腰捡起赵书吏怀中的密信,借着烛光展开。沈清辞瞥见上面的朱砂印记,突然想起前日在大郎书房看到的卷宗 —— 那是关于三年前邪教覆灭案的旧档,父亲正是主审官。
“他们要报复。” 谢景行的声音冷得像冰,“赵书吏在你书房待了五年,早就盯上你了。”
大郎的脸色比烛火还要白:“我查到他们在私铸兵器,本想今夜引蛇出洞……”
“引到郡主这里?” 谢景行的眉峰拧成结,“你可知有多危险?”
“这里是王府最安全的地方。” 大郎的声音发紧,“我没想到他们敢对妹妹下手。” 他突然抓住谢景行的胳膊,指节泛白,“不能让爹娘知道,尤其是爹,他最近在查漕运贪腐案,不能分心。”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前世模糊的片段:大哥二十岁那年,在押送邪教余孽时 “意外” 坠崖,尸骨无存。当时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父亲在灵前守了三日,鬓角全白了。
“他们不是要报复。” 脑里的声音突然炸开,“他们要嫁祸!让大哥背上私通邪教的罪名,让沈家万劫不复!”
这时,赵书吏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嘴角涌出黑血:“沈清晏…… 你逃不掉的…… 你以为销毁了账本就没事了?我们还有备份……”
大郎的脸色瞬间惨白。谢景行立刻点了他的哑穴,转头对大郎道:“什么账本?”
“是…… 是他们伪造的往来账目。” 大郎的声音发颤,“我上个月就发现了,偷偷烧了……”
沈清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想起前世大哥出事后,朝廷果然搜出了 “证据”,上面有大哥的私印。当时她还小,只记得母亲抱着大哥的牌位哭到昏厥,父亲被削去爵位,闭门思过三年。
“私印!” 她用尽全力喊出两个字,小手直指赵书吏的衣襟。
谢景行立刻撕开赵书吏的衣领,里面果然藏着枚玉印,印文正是沈清晏的名字。而印泥的颜色,和父亲书房里那盒专供朝廷用的朱砂一模一样。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大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想让沈家满门抄斩……”
谢景行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呼哨,墙外立刻传来回应。他对大郎道:“我带的人已经控制住外面,你先处理这里,我去报官。”
“不行!” 大郎抓住他,“现在报官,只会打草惊蛇。他们肯定还有后招,目标是爹!”
沈清辞看着大郎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大哥的灵柩抬回来时,她偷偷掀开棺盖,看到他紧握的拳头里,攥着半块和赵书吏相同的玉佩。当时她不懂,此刻才明白,他是想留下线索。
“去找…… 柳姨娘的旧物。” 沈清辞的声音细若蚊蚋,却让大郎猛地一震。
柳姨娘是三年前病逝的,正是邪教覆灭的那年。她生前最爱的那盆墨兰,此刻就摆在窗台上。大郎冲过去将花盆倒扣,泥土里滚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账册,上面记载着赵书吏与京中某位官员的密会记录。
“是吏部侍郎!” 大郎的手抖得厉害,“他是当年邪教案的陪审官!”
谢景行的脸色凝重起来:“看来他们不仅要报复,还想趁机扳倒沈将军。”
沈清辞靠在摇篮壁上,浑身发冷。前世的记忆碎片涌上来:父亲被削爵后,吏部侍郎取而代之;二哥在科举中被诬陷作弊,终身不得入仕;三郎在边关 “误杀” 友军,贬为庶民;四郎的琴被人动了手脚,在宫宴上断弦获罪;五郎八岁那年落水,从此体弱多病……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他们要的是沈家彻底垮掉。” 脑里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从大哥开始,一个个毁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三郎的喊声:“大哥!妹妹没事吧?我听到动静了!”
大郎慌忙将账册藏进袖中,谢景行迅速点了赵书吏的睡穴。等三郎和侍卫冲进来时,只看到被捆住的赵书吏,和一脸惊魂未定的大郎。
“是…… 是邪教余孽,想绑架妹妹。” 大郎的声音还在发颤,“幸好谢公子及时赶到。”
三郎气得拔剑要砍:“敢动我妹妹!老子劈了他!”
“别冲动。” 大郎拦住他,“先关起来,等爹回来发落。”
沈清辞看着大郎强作镇定的侧脸,突然明白前世他为何要独自承担。他是想保护这个家,却最终被黑暗吞噬。而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谢景行抱着沈清辞走出揽月轩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清辞看着东方的启明星,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救…… 大哥。”
“我会的。” 谢景行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也会保护好你们所有人。”
沈清辞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只对自己温柔的少年,或许是阻止前世悲剧的关键。她伸出小手,抚过他紧抿的嘴唇,轻声道:“不…… 我们一起。”
脑里的声音第一次没有反驳。它想起前世谢景行的结局 —— 那个在沈家满门落魄后,唯一试图为他们翻案的少年,最终被诬陷通敌,凌迟处死。
“这一世,谁也不能再动我的人。” 沈清辞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晨光穿过云层,照在王府的琉璃瓦上。沈清辞知道,平静只是表象,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旁观的婴儿,她要和哥哥们,和谢景行一起,撕开这层层迷雾,守护住这个家。
而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会知道,他们不仅没能毁掉沈家的长兄,反而唤醒了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灵魂。这场博弈,从这一刻起,攻守已然异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