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警官快速记录着。
陈队长身体微微前倾,施加着无形的压力:“赵老四,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干净!周琦现在已经在押,走私是重罪!你主动交代,是立功!要是敢隐瞒……”
“不敢!绝对不敢!”赵老四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我还知道……知道周琦跟……跟市里一些领导……有……有来往!好像……好像送过钱!在……在鎏金酒店!但我……我就是听他跟手下人提过一嘴!具体是谁……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小喽啰……”
听到“市里领导”这几个字,陈队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更深沉复杂。
他敲了敲桌子:“行了,关于行贿的事,没有确凿证据不要乱说!先把你经手的走私事实,时间、地点、数量、经手人,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小刘,带他去指认仓库!”
看到赵老四被带出去指认赃物,我和林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了然。
陈队长最后那句“不要乱说”,已经透露出足够的信息——水太深,他们暂时也只打算摸到走私这一层。
就在这时,问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便装、气质精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在陈队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们所在的这面单面玻璃。
陈队长听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退了出去。
陈队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也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然后才大步离开问讯室。
“看到没?” 我低声对林飞说。
“刚才那个,应该是‘张副’或者‘赵处’那边的人。来打招呼了!”
林飞啐了一口:“妈的,动作真快!看来咱们撕掉那几页,撕对了!”
我们刚走出市局大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林飞的手机就刺耳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眉头紧锁,递给我:“陌生号,尾数三个8。”
我接过来,按下接听键,没说话。
一个沉稳、略带矜持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是王越王老板吗?”
“我是,哪位?” 我的声音同样平静。
“我是张副市长办公室的刘秘书。” 对方自报家门,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王老板,年轻有为,手段也够利落。周琦的事,市里领导已经知道了。”
我握着电话,指尖冰凉,但声音纹丝不动:“刘秘书过奖了!我们小老百姓,只是运气好,捡到了点东西,配合警方打击犯罪而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掂量我这句话的分量。
刘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放慢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嗯,配合警方,维护社会治安,是好事。周琦的问题,自有法律严惩。不过,王老板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度,却更显凝重。
“这h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生意嘛,讲究个和气生财,见好就收。有些线,踩过了,对大家……都没好处!领导的意思是,到此为止,风浪平息,大家才能安心搞建设,你说是不是?”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看着市局门口肃穆的国徽,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刘秘书的意思,我明白了!请转告领导,我们小本生意人,就想安安稳稳赚点辛苦钱。周老板走私犯法,在我的网吧、工地安装炸药,放监听器,罪有应得。至于其他的……” 我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见。账本?哦,捡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走私那些破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似乎是满意的呼气声。
刘秘书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些:“王老板是明白人!那就好,希望以后,在h市,能和王老板有更多……合法合规的合作机会,再见。”
“再见,刘秘书。” 我挂断电话,冰冷的塑料外壳贴在掌心。
“怎么说?” 林飞急切地问。
“让咱们见好就收。” 我把手机扔回给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线’踩过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暗示得很清楚了!行贿和深科技的事,到此为止。周琦,这次就栽在走私和安装炸药上。”
林飞骂了句脏话,但随即也释然了:“妈的,便宜这孙子了!不过……也好!至少这‘好’,是咱们给他定下的!”
“走!” 我紧了紧大衣领子,迎着寒风,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桑塔纳。
“该去给咱们的周老板,送最后一份‘新年礼物’了。让他也明白明白,以后在h市,该怎么‘和气生财’!”
正月初八,下午16:00,市看守所,特别会见室。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狭小的会见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头顶惨白的灯光无情地洒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周琦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仅仅五天,他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一半的精气神。
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沾着不明污渍,头发凌乱,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颓丧和惊愕之后,迅速燃起了毒蛇般的阴鸷和刻骨的怨毒,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手上戴着锃亮的手铐,随着他压抑的呼吸,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
我拉开椅子坐下,从随身的旧公文包里,拿出几样东西,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地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第一样,是那个被“阉割”过的、只剩下走私记录的油腻账本。
封皮上的污垢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第二样,是几张放大的照片。
一张是麻将馆后院小仓库门被打开,里面堆满印着日文和“toShIbA”字样的纸箱;另一张是缉私警察清点赃物的现场;还有一张,是赵老四在市局门口被押上警车的侧影,脸上写满了绝望;最后一张,是他的手下拿着炸弹遥控器被警察拍照片的画面。
第三样,是一份折叠起来的、h市晚报的初排版样。
头版头条的标题触目惊心:《雷霆出击!我市破获重大走私案,天琦集团涉案老板周某被依法刑拘!》,下面配图正是仓库和赃物的照片。
周琦的目光扫过这些东西,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呼吸变得粗重,手铐的链子绷紧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王越!是你!果然是你这条阴沟里的臭虫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