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刺耳的巨响骤然炸开,盖过了“侯三”聒噪的尾音!
林飞猛地站起身来,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身下沉重的红木高背椅,椅子砸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对面那个还在唾沫横飞的“侯三”,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
林飞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得像一块块铁疙瘩。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林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低沉,带着狂暴的怒意。
“侯三!你个狗娘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他妈配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真当披了张人皮老子就不认识你这条癞皮狗了?还收购?还他妈打包?!我包你姥姥!”他猛地抄起面前那杯刚刚被周琦斟满的茅台,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剧烈晃动,折射着吊灯刺眼的光芒。
“林飞!”就在酒杯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我厉喝一声,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寒的鞭子,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抽在空气里。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他。
林飞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手臂的肌肉因为强行抑制而剧烈颤抖,杯中昂贵的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他深色的毛衣袖口和铮亮的桌面。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强力扼住脖颈的困兽,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充满了不解和狂暴的愤怒。
我没有立刻理会他,缓缓转过脸,目光重新落在主位上依旧稳坐如山的周琦脸上。
周琦端着酒杯,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惊慌,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仿佛在欣赏戏剧的表情。
他甚至悠闲地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身后的张启明,则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着什么,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周总!”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直视周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侯三这个人吧……呵,挺有意思的。”
我故意顿了顿,清晰地看到周琦眼底那丝玩味微微收敛了一瞬。
旁边的“侯三”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圣诞节那天,在第三纺织厂仓库……”我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珠子一颗颗落在玉盘上。
“我记得清清楚楚,经侦大队的陈队长,亲自带人把他按在地上戴上了铐子。罪名很清楚——持枪杀人,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判决……是无期。这才过去几天?”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扫过“侯三”瞬间煞白的脸,最后牢牢钉在周琦脸上。
“怎么?现在监狱里伙食太好,让侯三兄弟吃得红光满面,连体格都发福了?还是说……周总神通广大,连市局看守所的铁门都能随意开合?今天带这么一位‘保外就医’或者别的什么名目的兄弟来谈生意,周总就不怕……沾上什么晦气?”
我每说一句,“侯三”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神躲闪,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张狂。
张启明记录的笔尖彻底停住了,他微微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凝重地看向周琦。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那条清蒸东星斑凸出的眼珠,空洞地映照着奢华而冰冷的一切。
足足过了七八秒,周琦才放下酒杯。
他没有看身边那个瑟瑟发抖的冒牌货,脸上那完美的笑容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眼神锐利得如同北冰洋深处的寒冰。
“王老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冷意。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今天是请你和林老板来吃饭谈事情的,不是来听你编故事的。这位……”他用下巴随意地点了点旁边的冒牌侯三。
“是我的得力助手,姓刘,跟什么侯三侯四的,没有半点关系。年轻人长得像的多了去了,这没什么稀奇。王老板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他轻飘飘地将我的质问定义为“编故事”。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加阴沉锋利,像淬了毒的冰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王老板对我们天琦集团的事情,特别是对一些已经尘埃落定的司法判决,好像格外关心?怎么,莫非是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还是说,王老板手上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或者说,有些不该出现的人,躲在了不该躲的地方?”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阴冷地舔过我的脸。
尘埃落定的判决?不该出现的人?
他指的当然是侯三的案子,更是在赤裸裸地试探董乐的下落!
她带着致命的监听器投奔我,如同在我身边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周琦此刻抛出这话,就是要把这颗炸弹的引信直接攥在他自己手里!
我的心跳在肋骨下沉稳有力地搏动,血液奔流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兴奋。
鱼儿终于咬钩了,而且咬得又急又狠。
“周总这话言重了。” 我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溅上酒渍的手指,动作从容不迫。
“我对天琦集团毫无兴趣。守法经营,安稳赚钱,是我最大的兴趣!” 我抬眼,迎向他阴鸷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
“至于‘关心’?谈不上。只是有些事,实在太巧了,不由得让人印象深刻。就像……”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身后那个低头假装记录的张启明。
“就像周总您手下的赵老四,赵老板。”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电,瞬间让周琦交叉放在桌上的十指猛地向内扣紧了一下!
虽然他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和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暴怒却无法完全掩饰。
“那赵老四的麻将馆,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我不紧不慢地继续,像是在分享一件微不足道的闲事。
“上次去替林飞母亲还那笔糊涂账,啧啧,那地方,热闹是真热闹。乌烟瘴气,人声鼎沸,搓麻将的吆喝声能把屋顶掀了。”
我端起面前那盅已经微凉的佛跳墙,用银勺拨弄了一下里面沉浮的珍贵食材,汤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不过那地方,好东西也不少。进门左手边第三个包间墙上挂的那个山水画轴子,后面……嗯,东西堆得挺满当。崭新的索尼大彩电,东芝的录像机,还有那个叫什么……松下的画王?包装箱上的日文标签都还没撕干净呢。”我用勺子敲了敲紫砂盅的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含笑地看着周琦骤然阴沉如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