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网吧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林飞拿着美工刀专注地削着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地螺旋,宛如一条红色的小蛇。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被林敏压在报纸上的字条,淡黄色的便签纸上,周敏的字迹娟秀却带着明显的颤抖:“12月3日,深发展配股,中签率千分之三,市盈率18倍。”墨迹在台灯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仿佛能看到书写者当时内心的挣扎。
“小敏,这是谁给你的?”我拿着这张字条看向正在擦拭柜台的林敏。
“是 ……是申银万国的周敏。”她怯生生的回道。
“今天……昨天中午路过证券营业厅,她一句话没说,把这个塞给我就走了。下午网吧忙,就……就忘了给你们看了”
“她怎么知道我们资金链……”林飞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苹果核“咚”地一声掉进废纸篓。
“越哥,你是不是……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我望着窗外被月光照亮的雪地,前世的景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周琦的保镖把破产通知书狠狠拍在我办公室的红木桌上,纸张边缘被拍的卷起。而他的妹妹周敏,就站在证券营业厅的柜台后,一脸同情的帮我操作最后的股票抛售。
当时我还天真的以为她是出于愧疚,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周家精心设计的圈套——先让我尝到甜头,再引诱我投入全部身家,最后通过内幕消息操纵股价,将我彻底榨干。
“去把老张头找来。”我将字条撕得粉碎,纸屑像白色的蝴蝶落在林敏新织的毛线围巾上。
“就说……我得到了深发展的内部消息,这次配股稳赚不赔。”我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只有握紧的双拳显示着内心的波动。
晨雾还未散尽,证券营业厅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穿着各色棉袄的股民们跺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化作白烟。
周敏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噔噔”作响,她今天换了枚翡翠胸针,深绿色的玉石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泽。
我不动声色的数着队伍里熟悉的面孔——老张头抱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保温杯靠在墙上打盹,林飞则在角落里偷偷抽烟,烟灰簌簌落在新买的皮鞋上。
“王总,深发展配股的事,你到底要不要买?”周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不急,看看再说。”我眼神闪烁,敷衍的说道。
“对了王总,深发展配股需要现钞。”她的语气像掺了冰碴儿的威士忌,冷冽而刺激。
说着,递给我一张表格,上面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纸张边缘有些卷曲。
周敏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指甲在表格上划出细细的白痕,我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内侧有道新鲜的掐痕,形状与前世周琦办公室那个檀木镇纸的四角一模一样。那是个精致的方形镇纸,边角锋利,周琦发脾气时总喜欢用它砸人。
“截止到八天后,过时不候。”她说话时,眼神飞快的扫过我的身后,似乎在确认什么。
我摸出那个磨的发亮的牛皮记事本,1996年11月28日那页被红笔圈了个大大的圆圈。
“周小姐,你哥哥最近在做什么?”我故意把钢笔冒捏的咔咔作响,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营业厅里格外刺耳。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突然凑近,胸前的白山茶擦过我的耳畔,带来一阵淡淡的苦艾酒味:“他在等你上钩。”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而我却心如止水。
……
当林飞把最后一沓现金放进网吧保险柜时,窗外的雪终于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夕悦在楼上给电脑装新内存条,插槽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林敏蹲在暖气片旁烤火,毛线围巾上还结着早上带进来的冰晶,此刻正慢慢融化成水珠。
我盯着柜台上那份《上海证券报》,深发展配股的公告标题加粗加黑,宛如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越哥,老张头问能不能加码。”林飞把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铁皮缸边缘被烫出个焦黑的凹痕。
“他说他闺女在证券公司档案室上班,看到了深发展的利好文件……非要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投进来。”
我又想起周敏工牌背面的“周琦”二字,想起她颤抖的指尖和那若有若无的苦艾酒味。窗外,申银万国的霓虹灯牌在雪地上投下血红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一张狞笑的脸。
“告诉老张头,深发展配股,要抢!抢的越多,赚的越多。”我撕下记事本11月28日那页,纸屑像白色的蝴蝶落在林敏的毛线围巾上。
接下来的两天,飞越网吧俨然成了小型证券交易市场。
四张折叠桌拼在一起,上面铺满了各种报纸和手写的K线图。老张头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现,手里提着给我们带的豆浆油条。眼睛却紧紧盯着墙上的行情走势图,像只嗅到血腥味的狼。
他的退休工资、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钱,甚至偷偷抵押老房子换来的现金,总共三十五万,全部换成了一沓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现金,放在一个带密码锁的黑色提包里,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夕悦和林敏也被这股狂热气氛感染,午休时间不再织毛衣或看言情小说,而是凑过来研究那些跳动的数字。
夕悦把她攒了半年的零花钱都取了出来,林敏则拿出了上学时勤工俭学存下的一笔现金,我拗不过她们,只好答应让她们用小额资金参与,权当是学习经验。
这天下午三点,股市收盘的钟声刚响过不久,周敏又来了。
她还是那身藏青色套装,只是头发似乎没来得及打理,有几缕垂在额前。与前几天的从容淡定不同,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掩饰不住的急切,高跟鞋踩在网吧地板上的声音也比平时急促了几分。
“王总,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她站在柜台前,双手不自觉绞在一起。
“深发展配股认购过几天就截止了,机会可不等人啊!”说话间,她的目光频繁瞟向墙角那个墨绿色的保险箱,那里存放着我们准备的“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