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七月,天就跟漏了似的,雨下起来没个完。
先是连着三天毛毛雨,地里的玉米喝足了水,噌噌往高长,叶子绿得发亮。蛮族那两块地也不赖,大首领新种的豆子冒出了黄芽,他每天扛着锄头去扒拉草,裤脚总沾着泥。
\"这雨再下,怕是要涝了。\"老张头蹲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水洼叹气,\"咱们的地还好,有排水沟,蛮族那边怕是悬。\"
阿澈正让士兵加固营里的粮仓,听见这话直起腰:\"赵虎,带几个人去关外看看,帮他们挖条沟。\"
赵虎扛着铁锹往外走,嘴里嘟囔:\"这雨天就没个消停,泥里水里的。\"
到了蛮族营地,雨已经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响。大首领正带着人往高处挪羊,看见赵虎他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咧开嘴笑。
\"官爷,你们咋来了?\"阿木在旁边喊,声音被雨声盖了一半。
\"来挖沟。\"赵虎指着地里的水,\"再这么泡着,苗就烂了。\"
大首领听懂了,赶紧招呼几个汉子过来帮忙。铁锹不够,他们就用木锨、石片,甚至用手刨。泥水里混着草,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小腿肚。
蛮族的汉子们光着膀子,泥点子溅得满身都是,跟赵虎他们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汉兵谁是蛮族。有个年轻的蛮族小伙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沟里,二柱子伸手拽了他一把,俩人对视着笑了笑,脸上都是泥。
挖到晌午,雨小了点,总算把排水沟通到了远处的河沟里。地里的水哗哗流走,玉米苗直起了腰。大首领蹲在沟边,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对着阿澈他们竖大拇指。
\"中午别走了。\"他用汉话说,比以前顺溜多了,\"杀羊,喝酒。\"
赵虎刚想摆手,二柱子拽了他一把:\"雨这么大,走也走不快,歇会儿呗。\"
阿澈点头:\"行,少喝点,下午还得回去。\"
帐篷里烧着柴火,烟呛得人直咳嗽。大首领的媳妇端来一大盆羊肉,用清水煮的,就撒了点盐,倒也香得很。阿木拎来个陶罐,里面是他们自己酿的酒,浑浊的颜色,喝着有点酸,后劲却大。
\"以前,\"大首领喝了口酒,脸通红,\"你们来,我们躲。现在,你们来,我们高兴。\"
赵虎喝得有点上头:\"以前那不是没办法嘛,你打我我打你,谁也不舒坦。\"
\"是,\"大首领点头,\"现在好,一起种地,一起挖沟,好。\"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声音慌慌张张的。出去一看,是个蛮族老头,指着西边的山喊,说那边的土坡塌了,把两顶帐篷埋了。
阿澈心里一紧,赶紧让赵虎集合人:\"拿上工具,去看看!\"
雨又大了起来,山路滑得站不住脚。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往西边走,远远看见山坡下一片狼藉,两顶帐篷被压在泥块下面,几个妇女坐在旁边哭。
\"先救人!\"阿澈喊着,带头扒拉泥块。汉兵和蛮族的人一起上手,手指被石头划破了也顾不上。
挖了半个时辰,把埋在下面的三个人都拉了出来,万幸只是受了点轻伤。大首领看着塌下来的土坡,眉头拧成个疙瘩,用蛮族话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阿木翻译:\"他说这地方不能住了,想搬到离关近点的地方,问能不能行。\"
\"有啥不行的。\"阿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靠东边那片地势高,让他们搬过去,我们帮着搭帐篷。\"
大首领眼睛亮了,对着阿澈鞠了一躬,又赶紧招呼人收拾东西。
等把人都安顿好,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阿澈他们往回走,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快到关门口,看见李将军举着灯笼在等,旁边还站着伙房的老王头,端着个砂锅。
\"快趁热喝点姜汤。\"老王头把砂锅递过来,\"驱驱寒,别感冒了。\"
赵虎舀了一大碗,咕咚咕咚灌下去,咂咂嘴:\"还是老王头心疼人。\"
李将军看着他们满身的泥:\"蛮族那边没大事吧?\"
\"人没事,就是帐篷毁了,搬到东边了。\"阿澈说,\"明天我让人送点帆布过去,帮他们补补帐篷。\"
\"嗯,\"李将军点头,\"这雨怕是还得下几天,让弟兄们轮流巡逻,别出别的岔子。\"
接下来几天,雨下得更凶了,关外的河水涨了起来,漫过了河沟,开始往低洼的地方漫。阿澈让人在关墙根堆了沙袋,又带着人去帮蛮族加固新搭的帐篷。
大首领看着河水,愁眉苦脸的:\"要是一直下,羊就没草吃了。\"
\"先别急,\"阿澈说,\"我们营里还有储备的干草,先分你们一些。\"
大首领摆摆手:\"太多了,你们也要用。\"
\"没事,关里的粮草够。\"阿澈让赵虎开库房,装了十车干草送过去。
蛮族的人都出来接,一个个对着汉兵作揖。有个老太太,颤巍巍地端来一碗热奶茶,非要阿澈喝。阿澈接过来,烫得龇牙咧嘴,还是一口喝了下去,甜滋滋的,带着点奶味。
\"好喝。\"他对老太太笑了笑。
老太太乐了,又去端了一碗给赵虎。赵虎平时不爱喝这东西,这次却接过来,喝得干干净净。
雨下到第七天头上,总算停了。太阳出来,晒得地上冒白烟。阿澈带着人去巡河,看见河边有不少人在捞东西,汉兵和蛮族的混在一起,捞上来的有木头,有粮食袋子,还有几头淹死的羊。
\"这些羊收拾收拾,还能吃。\"赵虎说,\"分了吧。\"
阿澈点头:\"好,咱们一半,他们一半。\"
大首领也在捞东西,看见他们,举着个木盆喊:\"这个,给你们。\"
那木盆是关里营里的,上次被风吹走了。阿澈接过来,笑着说:\"谢了,还以为找不着了。\"
正说着,二柱子跑过来,手里拿着个麻袋:\"官爷,你看这是啥?\"
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银饰,还有个玉佩,看着像是好东西。\"哪来的?\"阿澈问。
\"在下游捞的,\"二柱子说,\"估计是哪个商队被淹了,掉的货。\"
大首领凑过来看了看,突然说:\"是北边部落的,他们常跟商队打交道。\"
\"那得还给人家。\"阿澈把麻袋系好,\"赵虎,你带人去北边问问,看有没有商队被淹了。\"
赵虎有点不乐意:\"凭啥啊?捞上来就是咱们的了。\"
\"不是咱们的,拿着不踏实。\"阿澈说,\"再说,都是做生意的,不容易。\"
大首领在旁边点头:\"官爷说得对,该还。我让阿木跟你们去,他认识那边的人。\"
两天后,赵虎和阿木回来了,说找到了那个商队,人没事,就是丢了货,正着急呢。\"他们说要谢咱们,给了十两银子。\"赵虎把银子递过来。
\"这银子分了吧,\"阿澈说,\"弟兄们和蛮族的都有份,毕竟是一起捞的。\"
分银子的时候,蛮族的人都挺高兴,一个个拿着银子看来看去。有个年轻的,拿着银子跑到关里的杂货铺,买了把新梳子,给了他媳妇。他媳妇拿着梳子,笑得合不拢嘴。
阿澈站在关墙上,看着这光景,心里挺敞亮。李将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这雨下得虽大,倒把人心浇得更近了。\"
阿澈笑了,望向远处的草原。雨后的草更绿了,羊群在草地上散开,像撒了把白豆子。蛮族的帐篷旁边,几个孩子在追蝴蝶,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布老虎,还是二柱子给的那个。
风一吹,玉米叶又开始沙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