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白露，码头就忙得脚不沾地。官粮一批接一批运过来，要赶在秋收前送完最后一批去北疆。阿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验船，枪杆子上都沾着露水，枪托磨得更亮了。
这天验完\"定北号\"，阿澈正往驿站走，就见苏文抱着账本蹲在地上，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咋了？\"阿澈踢了踢他的鞋跟。
\"账又对不上了。\"苏文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入库的粮食比出库多了三十石，找了三天都没找着哪错了。\"他把算盘往地上一放，\"噼里啪啦\"打了起来，手指快得像抽风。
阿竹划着小舢板从旁边过，听见了探出头：\"是不是被老鼠叼走了？仓库墙角有老鼠洞。\"
\"去去去，\"苏文头也不抬，\"三十石能堆满半间仓库，老鼠能叼得动？\"
正说着，小石头抱着捆公文跑过来，怀里的火漆盒\"啪嗒\"掉地上，蜡块滚了一地。\"阿澈哥，王大人让你去趟知府衙门，说有北疆的急件。\"
阿澈跟着小石头往衙门走，路过粮仓时，看见几个新招的脚夫正往麻袋里装散粮。那些散粮是之前漏出来的，苏文说过要重新过秤装袋。他突然停住脚——上次苏文说账对不上，会不会是这些散粮没算进去？
\"你们装了多少袋？\"阿澈问领头的脚夫。
\"回官爷，三十袋，每袋一石。\"脚夫擦了把汗，\"打算下午入库。\"
阿澈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回跑。苏文还在原地算账，被他一把拽起来：\"别算了，去仓库，散粮装袋了，正好三十石！\"
苏文愣了愣，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把这茬忘了！\"他跟着阿澈往仓库跑，算盘珠子甩得叮当响。
到了仓库，苏文翻开账本比对，果然是漏算了散粮。\"娘嘞，差点急出白头发。\"他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沙枣塞嘴里，\"多亏你提醒。\"
阿竹划着船过来，听见了笑得直拍桨：\"我说啥来着？不是老鼠叼走的吧？\"
\"是是是，你厉害。\"苏文作势要拿算盘打她，阿竹\"嗖\"地划着船跑了，船头的白猫吓得炸了毛。
下午往\"定北号\"装粮时，出了点小岔子。一个脚夫没踩稳，连人带粮袋摔进水里了。阿竹反应快，扔下船桨就跳下去，把人拖上了岸。
脚夫呛了好几口水，缓过来后一个劲道谢。阿竹抹了把脸上的水：\"谢啥，我管船的，就得保证你们安全。\"她转头对船老大喊，\"把跳板再加宽点，铺层麻袋防滑！\"
船老大应着，指挥着手下忙活。阿澈蹲在岸边，看着水里漂着的粮袋，突然想起血楼的老五——要是以前，这种时候肯定有人趁机搞破坏，现在倒清净，连个可疑的人影都没有。
\"想啥呢？\"沈砚之不知啥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件干衣服，\"给阿竹送去，别着凉。\"
阿澈接过衣服，看见沈砚之手里拿着封信，信封上盖着北疆的火漆。\"张都尉有信来？\"
\"嗯，说蛮族退兵了。\"沈砚之望着北边，\"李将军打了场胜仗，砍了蛮族首领的脑袋，估计这阵子就能停战。\"
阿澈心里一松，像是卸下了块大石头。他把衣服递给阿竹时，她正蹲在船边给白猫擦毛。\"沈先生说，北疆打胜仗了。\"
\"真的？\"阿竹一下子站起来，差点把船踩翻，\"那秦大哥是不是能回来了？\"
\"可能吧。\"阿澈望着水面，\"张都尉说，停战了就派人来报信。\"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传遍了码头。脚夫们扛着粮袋喊的号子都变了调，透着股高兴劲儿。老六让厨房杀了两头猪，说晚上加餐，庆祝北疆打胜仗。
傍晚收工后，码头摆了好几张大桌子。炖猪肉、炒青菜、还有苏文算出来的盈余买的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小石头抱着个猪肘子啃得满嘴油，被阿澈敲了敲脑袋：\"慢点吃，没人抢。\"
\"阿澈哥，你啥时候去北疆啊？\"小石头含着肉嘟囔，\"张都尉说那边有狼，你得带着枪去。\"
\"等送完这批粮，教会你用火漆送信，我就走。\"阿澈夹了块肉给白猫，白猫闻了闻，扭过头去——它只吃阿竹给的鱼干。
沈砚之端着酒碗走过来，跟阿澈碰了碰：\"到了北疆，照顾好自己。要是想家了，就坐船回来，码头永远有你的位置。\"
\"知道。\"阿澈喝了口酒，辣得直皱眉。他不太会喝酒，但今天觉得这酒还行，有点像码头的日子，刚开始呛，慢慢就顺了。
阿竹端着碗鱼汤过来，往阿澈碗里倒了些：\"喝酒伤胃，多喝点汤。\"她自己也倒了半碗，\"等我学会开大船，就开去北疆接你，顺便看看草原长啥样。\"
\"草原上有沙枣树，比你做的沙枣糕甜多了。\"苏文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算珠——不知道啥时候从算盘上掉下来的。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飘在码头上，惊飞了水边的水鸟。阿澈摸出竹笛，吹起了《漕运令》。这次的调子特别轻快，像水面上的浪花，一颠一颠的。
月光照在\"定北号\"的船帆上，白晃晃的。阿澈望着那艘船，心里头挺明白——不管是在码头验船，还是去北疆打枪，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惦记着，在哪儿都能活出滋味来。
吹完笛子，他把竹笛递给小石头：\"这个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再还我。\"
小石头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我天天擦，保证不弄脏。\"
阿澈笑了，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亮得很嘞。
远处传来船老大的吆喝声，大概是在检查锚链，准备明天一早启航。
“走了，教你用火漆去。”阿澈拉起小石头，往驿站走。
“哎！”小石头应着，一步三回头地看那竹笛，生怕掉了似的。
阿澈回头望了一眼，苏文他们还在说笑，锅里的肉咕嘟咕嘟响着，香味儿跟着风飘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