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城墙的活儿干了三天，逃难来的男人里有几个是石匠，把城墙缺口补得整整齐齐。阿澈上去踩了踩，结实得很，比原来的还平整些。
\"这石匠手艺不错。\"他跟旁边的李将军说。
李将军嗯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北边的林子：\"昨天派去放哨的人说，林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砍树。\"
\"砍树？\"阿澈皱眉，\"他们砍树干啥？\"
\"不好说。\"李将军摸了摸下巴，\"说不定是想搭桥，或者造木筏，从水路过来。\"
云漠关西边有条河，通着北边的草原。往年水浅，过不去人，今年秋雨多，水涨了不少。阿澈心里一沉：\"我去河边看看。\"
他叫上二柱子，往西边走。河边的风更大，吹得芦苇荡沙沙响。两人沿着河岸走，没发现木筏，倒是在泥地上看见些脚印，是新踩出来的，朝着上游去了。
\"往上游走，是啥地方？\"二柱子问。
\"是乱石滩，水流急，船过不去。\"阿澈蹲下来看脚印，\"不止一个人，最少五六个。\"
正看着，芦苇荡里突然动了一下。阿澈拔刀喊：\"谁？\"
里面钻出来个小孩，也就七八岁，手里攥着根鱼叉，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捕鱼。\"
阿澈收了刀：\"你是逃难来的？\"
小孩点头，指着水里：\"我看见有鱼，想叉几条给我娘补补身子。\"
二柱子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吧，这儿不安全。\"
小孩嗯了一声，攥着鱼叉跑了。阿澈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堵。这孩子本该在家读书，现在却得出来捕鱼活命。
回到关里，赵虎正带着人练射箭。他自己站在靶子前，让新兵射，谁射偏了就罚扎马步。有个新兵手哆嗦，箭射到了旁边的树上，赵虎瞪着眼骂：\"废物！再练不好，到时候只能被蛮族砍！\"
阿澈走过去，把赵虎拉到一边：\"别对新兵太凶，他们才来没多久。\"
\"不凶点不行啊。\"赵虎压低声音，\"昨天我去柴房看俘虏，听见他们说，北边的大部落要派人来，说是要踏平云漠关。\"
\"你听得懂他们说话？\"阿澈惊讶。
\"瞎猜的。\"赵虎挠挠头，\"就听见'大首领''踏平'几个词，猜也能猜到。\"
阿澈心里更沉了，去找李将军。李将军正在看地图，旁边放着封信，是从京城寄来的。
\"京城那边说，再派五十个人来，得半个月才能到。\"李将军指着地图，\"这半个月，咱们得自己扛。\"
\"要不，把俘虏放了？\"阿澈突然说，\"给他们点粮食，让他们回去报信，说咱们不想打仗，只想守关。\"
李将军抬头看他：\"你觉得蛮族会听？他们抢惯了，不打疼他们，不会罢休。\"
\"可咱们人少，硬拼肯定吃亏。\"阿澈急了，\"昨天在河边看见个小孩，才那么点大就得出来捕鱼，要是再打仗，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
李将军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把那个带木雕兔子的俘虏叫来。\"
士兵去柴房把人带来。那俘虏看着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胳膊被绑着，脸上还有伤，是上次打仗时被石头砸的。
\"会说汉话不？\"李将军问。
俘虏点头，声音有点哑：\"会一点。\"
\"你们大首领为啥要打过来？\"
\"今年草原旱，草都枯死了，牛羊死了大半。\"俘虏低着头，\"不抢粮，部落里的人会饿死。\"
\"就不能好好说？咱们可以给你们点粮食，换个平安。\"阿澈插话。
俘虏笑了，笑得挺苦：\"大首领说，汉人的粮食，抢来的才实在，送来的都是坏的。\"
李将军拍了下桌子：\"胡说！去年咱们还给过你们粮食，都是新打的！\"
\"那是以前的首领。\"俘虏抬头，\"现在的大首领是新来的，年轻，好打仗，听不进劝。\"
李将军让士兵把俘虏带回去，对阿澈说：\"看见了吧，不是咱们不想和平，是他们不给机会。\"
阿澈没说话，心里堵得慌。他走到柴房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是那个年轻俘虏在跟别人吵架，好像在争什么。他扒着门缝看，见那俘虏正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其他人，有个老蛮族打了他一巴掌，骂他是叛徒。
阿澈心里一动，推门进去。所有人都停下来，警惕地看他。他走到年轻俘虏面前，解开他的绳子：\"我放你走，回去告诉你部落里的人，愿意来换粮食的，我们给，不打人，不绑人。\"
俘虏愣了，不敢动。其他俘虏也傻了，瞪着眼看他。
\"官爷，这咋行？\"跟着进来的赵虎急了，\"放他回去，不就等于告诉他们咱们的底细了？\"
\"让他走。\"阿澈从怀里掏出个饼子，递给年轻俘虏，\"拿着，路上吃。\"
俘虏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眼泪突然掉下来：\"我......我叫阿木，是部落里的兽医。去年干旱，我爹我娘都饿死了，我不想打仗，可我没办法。\"
他抹了把眼泪：\"我回去试试，要是他们不信，我......我再回来当俘虏。\"
阿木走的时候，阿澈把那个木雕兔子还给了他。\"这是你的吧？\"
阿木攥着木雕，点点头，转身跑出柴房，很快就没影了。
赵虎在旁边跺脚：\"官爷，你这是犯糊涂！要是他带蛮族来打咱们，咋办？\"
\"那就打。\"阿澈看着柴房里的其他俘虏，\"但总得试试，万一成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关里挺平静。逃难的百姓把城墙补好了，女人缝补的衣服也送了回来，孩子们拾的柴堆成了小山。伙房的炊烟每天准时升起，看着跟平常日子一样。
但大家心里都提着劲，巡逻的士兵加了倍，城墙上的箭也摆得更密了。李将军每天都去北边的山坡上望，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第五天早上，放哨的士兵跑下来喊：\"北边有动静！好多人！\"
李将军赶紧带人上城墙。阿澈也跟着跑上去，往北边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像是来了不少人，还有马，正朝着关隘这边来。
\"来了多少？\"王将军声音都抖了。
\"看不清，最少也得两百。\"李将军握紧手里的刀，\"准备打仗！\"
士兵们各就各位，拿起弓箭，搭在弦上。逃难的百姓也来了，男人搬石头，女人给士兵递水，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也来了，手里攥着根木棍，站在他娘旁边。
阿澈的心怦怦跳，他摸着怀里的牛角哨，突然想起阿木。不知道他回去说了没，这些人里，有没有愿意换粮食的。
越来越近了，能看清领头的是个高个子，骑着匹黑马，手里举着面黑旗，上面画着个狼头。
\"是大首领！\"柴房里的俘虏有人喊，\"他亲自来了！\"
李将军回头喊：\"把俘虏看好，别让他们捣乱！\"
黑马越跑越近，大首领的脸看得越来越清，年轻，眼神狠，嘴角撇着，一脸不屑。
离关隘还有一箭地的时候，大首领勒住马，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他举起黑旗，像是要下令进攻。
阿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刀。旁边的赵虎闭着眼，嘴里念叨着啥，像是在求神拜佛。
就在这时，蛮族队伍里突然乱了起来。有人从后面往前挤，嘴里喊着啥。大首领回头骂，举起鞭子要抽，却被那人抓住了胳膊。
阿澈眯着眼看，那人像是阿木！他正指着关隘，跟大首领说着啥，手舞足蹈的，脸都涨红了。
大首领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拔刀，朝着阿木砍过去。
\"不好！\"阿澈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蛮族队伍里又冲出几个人，挡在阿木前面，跟大首领吵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
李将军纳闷：\"这是咋了？\"
过了会儿，蛮族队伍分开一条路，阿木走了出来，手里举着那个木雕兔子，朝着关隘喊：\"我们部落有一半人愿意换粮食！大首领不答应，我们要跟他分家！\"
城墙上的人都傻了，你看我，我看你。李将军愣了半天，突然笑了：\"这小子，还真办成了。\"
阿木身后，跟着几十个蛮族，都放下了手里的刀，朝着关隘这边走。大首领气得嗷嗷叫，却没人理他，他带来的人里，又有不少跟着阿木走过来。
最后，大首领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亲信，他狠狠瞪了阿木一眼，调转马头，往北边跑了。
阿木带着剩下的蛮族走到关隘前，朝着城墙上喊：\"我们来换粮食，用皮毛换！\"
李将军让人打开城门，带着阿澈下去。阿木指着身后的人：\"这些都是愿意换粮食的，我们不想打仗，只想活下去。\"
有个老蛮族走上前，递过来张狐皮：\"这是我猎的，换十斤粮食就行。\"
李将军接过狐皮，对伙房喊：\"给他们装粮食，多装点！\"
伙房的人赶紧搬来袋子，往里面装小米和玉米。阿木看着粮食，眼泪又掉了下来，对着李将军作揖：\"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阿澈站在旁边，看着那些蛮族背着粮食，脸上露出笑，心里突然松快了。他抬头看天，云漠关的天，好像比往常蓝了点。
赵虎凑过来，挠着头笑：\"官爷，还是你行，我以前咋就没想到呢。\"
二柱子也笑了，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饼子，递给他：\"吃点不？刚烤的，热乎。\"
阿澈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热乎气从嘴里一直暖到心里。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边境的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远处的草原上，大首领的影子早就没了。
风还在吹，但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