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司令身后的人也出现了骚动。
我余光看见，我们这边有几个代表在互相使眼色，手在桌子底下小幅度地比划着什么。
终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是中部一个大型农业据点的负责人，姓王，之前和叶司令的合作一直很紧密。
“王代表？”叶司令开口，声音平静。
王代表不敢看叶司令的眼睛。
他低着头，声音苦涩：“叶司令......对不住，但我得为我手下几千号人着想，陈博士的血清......确实更有吸引力。”
王代表带着自己的两个副手，快步走到了陈景明那边。
就像打开了闸门。
又陆续有七八个人离席，加入了对方的阵营。
每走一个人，我们这边的气势就弱一分，对方的气焰就涨一分。
会场渐渐分裂成两个阵营。
陈景明那边站了黑压压一片，粗略估计超过六十人，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而我们这边，只剩下稀稀拉拉二十几个人，站在空旷的会场这侧，孤零零。
气氛愈发压抑。
陈景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他看向叶司令，就像是看着自己蓄谋已久的猎物上钩。
“看来，明事理的人还是占多数啊。”陈景明慢悠悠地说，“叶司令，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叶司令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身，看向还留在这边的二十几个人。
看到我们的表情，他笑了。
“我很高兴。”叶司令，“还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还记得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重新转向陈景明。
“陈景明，你以为你赢了？”
陈景明挑眉：“不然呢？”
“你赢了一群趋利避害的懦夫，赢了一群被力量蒙蔽双眼的蠢货。”叶司令一字一顿，“但你赢不了人心。”
“人心？”陈景明嗤笑，“叶司令，你太老了，老到还在讲这些几百年前的老古董道理。”
“现在这个世界，力量就是人心，生存就是人心！你看看你身后那些人，他们很快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人心？”
“那就让他们饿死。”叶司令的声音拔高，“饿死，战死，哪怕被丧尸咬死，也好过变成你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在每一个倒戈者脸上。
陈景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的眼神彻底冷下来，如冰泉冷涩。
“很好，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陈景明侧过头，对身后的余安说：“去告诉那些还在执迷不悟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身旁的欧阳明呼吸都停了一拍。
余安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黑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布料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会场里被放大成沙沙的细响。
一步，两步......
他没走向我们，而是走向了会场中央那片空荡荡的地带。
那是灯光最集中的地方。
顶上的光柱打下来，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他停在距离我们这边大约十步的位置，不远，但也不近。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动作很随意，但当他抬起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身旁的许星河身体忽然绷紧了。
如果对方在这时候下手，那他一定会最先做出反应。
余安的手停在半空，他指向我们这一整片稀稀拉拉站着的二十几个还没倒戈的人。
时间像是凝固了。
我能听见身后不知道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咕咚一声，格外清晰。
余安开口，声音嘶哑，与他现在这副样子截然不同：
“你们......要选择被遗弃么？”
被他这无形的施压，身旁有人开始不自觉发抖。
是站在我右后方的一个中年男人，叫李云林，某个小型据点的负责人。
我之前听许星河说过，他在病毒爆发初期时带着十几个老弱病残从尸群里杀出来。
但此刻，他的腿在明显的颤抖。
余安的手指动了动。
“我......”李云林支支吾吾开口，“我......”
他没能说完，因为余安的手指已经转向了他。
动作很慢，像是刻意为之。
李云林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流过眼皮，流进眼睛，他都没敢抬手去擦。
“对不起......”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叶司令......我......我还有老婆孩子......他们......”
他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冲向陈景明那边的阵营。
中途他还自己绊了自己一下，差点摔倒。
当终于冲进那群倒戈者的中间时，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整个人瘫软下去，被旁边的人扶住。
陈景明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明智的选择。”他看着瘫软在地的李云林，像是在看一条听话的狗。
余安的手指没有放下。
它缓缓移动，指向了第二个人。
那是个女人，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负责一个医疗据点。
她之前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我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我......我不能......”
“对不起！”女人尖叫出声，“对不起！我只是个医生！”
她也跑了。
跑的时候眼镜掉了，摔在地上，但她没敢回头捡，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对面。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每个倒戈者都崩溃向着叶司令道歉，每走一个人，我们这边的阵营就空出一块。
像被白蚁啃食的木板，一点点被掏空。
最后当余安放下手时，我们这边还站着的人只剩下十七个。
叶司令，许星河，陆院长，欧阳明，我，还有十二个我没仔细打量过的人。
“唉......”叶司令对他们的行为并未感到多愤怒。
局面一边倒，这些人也就只是普通人，畏惧是很正常的反应。
陈景明笑得更开心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的‘人心’！这就是你们的骨气！压力一来，稍微吓一吓，就全跑光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讲台稳住身体。
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灿烂，灿烂到近乎狰狞。
然后，另一个笑声响起来了。
很轻，很哑。
是余安在笑。
陈景明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