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安全屋内,气氛却与别墅的温馨宁静截然相反。
陈枭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窗口,实时滚动着国内外各大社交媒体、新闻网站关于“东方神医”和“牧月科技”的讨论。
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赞誉和江月月方面发布的、措辞强硬的“静养”公告,他脸上没有任何挫败,反而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笑容。
“静养?”他嗤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想躲起来?问过我没有?”
硬碰硬的商业打击和学术质疑接连受挫,让他彻底明白,常规手段难以撼动那个被层层保护起来的“阎罗”和羽翼渐丰的“牧月”。
但这也让他更加兴奋。
越是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攻破时,才越有成就感。
既然外部的风暴无法直接摧毁他们,那就从内部点燃一把火。
一把用虚妄的荣耀和期待堆砌起来的、足以将人烧成灰烬的烈火!
“捧杀”。
一个古老却永不过时的毒计。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赤狐”的频道。
“枭爷。”赤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近期调查“天水”和应对“影子”的清理,让他消耗不小。
“之前的调查暂时放一放。”陈枭直接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有新的任务给你,立刻执行。”
“请枭爷吩咐。”
“动用我们掌控的所有媒体渠道、网络水军、‘意见领袖’。”陈枭盯着屏幕上秦牧那张被放大的、带着茫然的脸,一字一句地命令,“给我‘捧’!往死里‘捧’这个秦牧!”
“把他‘东方神医’的名头,给我炒到天上去!”
“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陈枭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网络上充斥这样的言论——”
他顿了顿,列举出早已构思好的恶毒脚本:
“第一,夸大疗效。把他急救汉斯教授的行为,渲染成‘起死回生’、‘华佗再世’。找几个‘亲身经历者’匿名发帖,描述得越神奇越好,什么瘫痪多年被他点一下就能走了,癌症晚期被他念几句就好了……怎么离谱怎么来!”
“第二,制造神话。编造他的来历,什么隐世医脉的唯一传人,什么得到上古医书真传,什么天生拥有‘天眼’能看透病灶……把他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而不是‘人’。”
“第三,捆绑道德。把‘牧月科技’和他个人深度绑定,暗示他们的设备蕴含了‘神医’的神秘力量。同时,把一些目前医学界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案例翻出来,引导舆论——‘连东方神医和牧月科技都治不好的病,那肯定是真正的绝症,没救了’。”
陈枭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算计的光芒。
“我要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走投无路的病人和家属,把他当成唯一的救世主!”
“把他们的期待值,拉到最高!”
“高到……任何一点点的不完美,任何一次正常的治疗失败,都会变成无法原谅的罪过!”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陈枭冷笑,“那些被我们煽动起来的、陷入绝望的民众,那些被架在道德高地上无法下来的所谓‘神医’,自己就会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我等着看,江月月要怎么应对这滔天的民意?她那个脑子不清醒的丈夫,又能承受得住几次,从‘神医’到‘骗子’的巨大落差?”
通讯那头的赤狐沉默了片刻,显然也在消化这计策的阴狠。
这比直接的抹黑更可怕。
抹黑或许会激起反弹和同情。
但捧杀,是利用人性的贪婪和脆弱,亲手将目标捧上神坛,再眼睁睁看着他摔得粉身碎骨。
“明白了,枭爷。”赤狐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立刻去办,保证让‘东方神医’的名号,响彻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很好。”陈枭满意地切断通讯。
他转过身,看着屏幕上那些已经开始零星出现的、关于秦牧“神奇医术”的夸张讨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阎罗啊阎罗……”
“享受这最后的荣光吧。”
“很快,你就会知道,被无数人寄予厚望,却又被无数人唾弃,是什么滋味了。”
“我很期待……当你和你心爱的女人,被这由我亲手点燃的虚妄之火,灼烧得遍体鳞伤时,你那脆弱的记忆防线,会不会……彻底崩溃呢?”
……
网络的海洋,因为资本和别有用心之人的搅动,开始掀起暗涌。
一些看似“路人”的账号,开始在各种相关话题下,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描述着“东方神医”的“神迹”。
「我姨妈的邻居的二大爷的战友就在日内瓦现场!亲眼所见!那个汉斯教授当时都快没气了,秦神医过去就那么一点,一念,我的天!立马活蹦乱跳!比吃了仙丹还灵!」
「听说秦神医是某个不出世的古老医脉传人,掌握着能沟通天地的医术!他看的不是病,是因果!」
「牧月科技的设备据说就是他医术的结晶!戴着就能百病不侵!我买了!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楼上+1!我爷爷多年的老寒腿,用了牧月的手环,现在都能去跳广场舞了!(虽然他只是在家扶着墙动了两下)」
这些言论起初看起来像是无脑吹捧,甚至有些滑稽。
但在水军有组织的、铺天盖地的重复和扩散下,渐渐开始影响一些不明真相的网民。
尤其是当一些看似“权威”的养生公众号和“知名”中医博主也开始转发、并煞有介事地分析秦牧手法中“可能蕴含的古老智慧”时,舆论的风向开始变得微妙。
更恶毒的是,一些关于绝症患者的悲惨故事开始被精心编辑后传播。
故事的核心逻辑惊人的一致:患者辗转求医无果,最后将希望寄托于“东方神医”和“牧月科技”,但结果依旧令人失望。行文间充斥着绝望和隐晦的指责——“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这些故事真假掺半,极其容易引发同情和共情,同时也将“牧月”和秦牧,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最后希望”的位置上。
一旦这个希望破灭,反弹的怒火将会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江月月安排在公司的舆情监控团队,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些不寻常的动向。
看着报告中那些越来越离谱的言论和被刻意引导的舆论走向,江月月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她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开会。
“这是捧杀。”她一针见血,语气冰冷,“有人想把我们,尤其是秦牧,架在火上烤。”
“江总,我们必须立刻辟谣!澄清秦先生并非职业医生,也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公关总监急切地说。
“辟谣?”江月月摇了摇头,眼神锐利,“现在辟谣,在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情绪面前,只会被当成心虚,甚至会被曲解成我们傲慢,看不起普通患者。”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胡说八道?”
“当然不。”江月月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依旧有媒体和好事者徘徊的身影,“他们想捧,我们就顺势而为吗?”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团队成员。
“第一,官方渠道保持沉默,不回应任何关于秦牧个人医术的夸张报道。所有对外口径,严格按照之前的公告,强调他需要静养,强调‘牧月’是科技产品,不是万能神药。”
“第二,法务部行动起来,收集证据,对几个跳得最欢、编造事实最离谱的营销号和水军头子,发起名誉权诉讼。动作要快,声势要大,表明我们的态度。”
“第三,市场部和研发部配合,准备一批‘牧月’设备的公益捐赠,定向捐赠给几家信誉良好的退伍军人疗养院和正规的心理康复机构。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来回馈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群体,也侧面展示我们产品的真实定位和效果边界。”
她思路清晰,下达指令干脆利落。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扑灭那场虚火,那只会引火烧身。”
“我们要做的,是稳住我们自己的根基,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同时,用法律和事实,一点点去拆掉对方搭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明白!”
团队成员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
江月月独自留在办公室,揉了揉眉心。
她知道,这场舆论战才刚刚开始,而且会异常艰难。
陈枭这一招,极其阴险毒辣,几乎是无解阳谋。
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守住防线,保护好秦牧,不让他被这外界喧嚣的洪流所吞噬。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别墅的座机。
接电话的是张姨。
“张姨,秦牧怎么样?”
“先生一直在工作室里呢,中午饭都是送到门口他自己拿进去的,没什么动静。”
“好,我晚上回去吃饭,做些清淡的。”
挂断电话,江月月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要他还在那个他自己构筑的“安全屋”里,暂时就是安全的。
她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应对来自外部的、这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争。
而安全屋内,对网络世界汹涌暗流一无所知的秦牧,正对着一块小巧的金属发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金属表面摩挲着,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关于电路和能量核心的碎片。
一种强烈的、想要制作点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拿起工具。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做点……能让人安心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