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气氛,在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谄媚的“和谐”中持续了片刻。
叶老慢条斯理地品着老太君亲自奉上的、江家珍藏的顶级雨前龙井,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偶尔会与身旁的江月月低声交谈两句,询问一些关于她公司未来发展的想法,语气温和,完全是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姿态。
每当这时,所有江家族人都竖起了耳朵,脸上堆满笑容,仿佛叶老每一句随意的问话都蕴含着无上玄机。
而秦牧,则安静地坐在江月月身边,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专注地把玩着那套“九灵玄针”。
他的手指极其灵巧,银针在他指尖翻转、捻动,时而如蝴蝶穿花,时而如灵蛇出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和韵律。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喧闹充耳不闻。
那份超然物外的专注,让原本还有些小心思、想趁机再套套近乎的族人,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不敢轻易打扰。
仿佛生怕自己的俗气,玷污了这位“大师”的清净。
时间悄然流逝。
一杯茶饮尽,叶老轻轻将古朴的瓷杯放回桌上,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这轻微的声音,却像是一个信号,瞬间让整个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叶老要走了。
也到了他最后表态的时刻。
老太君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不舍:“叶老,您这就要走?不如再用些茶点,或者……”
叶老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缓缓站起身。
他身形依旧清瘦,但站在那里,就自然成为全场的中心。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首先落在那些脸上挂着讨好笑容的族人身上,那目光很淡,却让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笑容,微微垂首。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被人搀扶着、坐在一旁椅子上,面色蜡黄、眼神涣散、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的二叔公。
在二叔公身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
只是一种淡淡的、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物品般的审视。
就是这种彻底的漠视,让二叔公感到了一种比死亡还难受的冰冷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江家,他再也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最后,叶老的目光,落在了主位旁,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他的老太君脸上。
老太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努力维持着恭敬的笑容。
叶老看着她,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磐石落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意味。
“江老夫人。”
“今日叨扰了。”
他先客套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
“月月这丫头,心性坚韧,眼光独到,遇事有静气,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他直接夸赞江月月,语气肯定。
老太君连忙附和:“是是是,月月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能干……”
叶老没有理会她的附和,目光微转,落在了依旧低头玩着银针的秦牧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更重的分量。
“至于她选的这位夫婿,秦牧小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更是璞玉浑金,深不可测。”
“璞玉浑金,深不可测”!
这八个字的评价,从叶老口中说出,其分量重逾千斤!
彻底将秦牧的地位,拔高到了一个让江家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叶老的目光再次扫过老太君,以及她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江家核心成员,最后,意味深长地定格在面如死灰的二叔公身上一瞬。
他的语气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警告。
“江家未来,若想更上一层楼,或许……真要应在他们二人身上。”
他轻轻抛出了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却激起了所有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江家的未来……要靠江月月和秦牧?!
这是叶老的判断!是来自顶级权威的预言!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在江家,谁与江月月和秦牧作对,就是在与江家的未来作对!就是在自绝于家族!
“诸位,”
叶老最后淡淡地补充了三个字,目光如同古井深潭,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恍然、或惶恐的脸。
“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着微微颔首的江月月和终于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茫然的秦牧笑了笑,然后便拄着紫檀木手杖,转身,在那几名随从的簇拥下,从容不迫地朝着大厅外走去。
步伐稳健,背影挺拔。
留下满厅死寂,和一群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的江家人。
“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如同四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老太君和二叔公。
老太君看着叶老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平静的江月月和懵懂的秦牧,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江家的天,变了。
而她,必须立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二叔公则是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他和他那一系,彻底完了。
“好自为之”……
叶老的警告,犹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