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和计无双听到温如玉提醒琉璃秘境中并无凶险后,目光交汇,这才点了点头。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转瞬便没入那流光溢彩的秘境入口,只余几缕清风拂过方才立足之处。
山谷间重归寂静,唯余那洞开的秘境之门依旧吞吐着七彩流光,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场旷世机缘的开启。
当众人踏入琉璃秘境的刹那,四周景象骤然变幻。
脚下原本坚实剔透的琉璃地面突然泛起水纹般的涟漪,仿佛踏碎了凝固万载的星河。
无数细碎的星辉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在虚空中交织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璀璨光幕,时而如极光流转,时而似银河倾泻,映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浮动着梦幻的光影。
“这是…”
温如玉刚抬起手,指尖触碰光幕的瞬间,整个人便如遭雷击。
无数陌生而古老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识海,有苍河开天辟地的伟岸身影,有历代天骄在秘境中悟道的顿悟时刻,更有数不尽的灵者在此陨落的悲鸣。
其余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光幕突然剧烈震荡。
那些游离的光点开始疯狂旋转,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个小型旋涡。
每个旋涡中都隐约浮现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显现熊熊燃烧的琉璃火海,有的倒映着幽深莫测的幻境迷宫,还有的闪烁着法则交织的奇异符文。
随着众人不断深入,光幕中的景象愈发清晰,竟开始映照出每个人最本真的道相。
白宸的倒影渐渐凝实,只见镜中人手持一柄不断滴血的长刃,刃身缠绕着猩红的煞气。
其身后尸骨成山,血海翻涌,偏偏眉心处那道镜纹却纤尘不染,在漫天血色中折射出刺目的清光。
更诡异的是,那倒影突然转头,对着本体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计无双的镜像则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无数青玉算筹如活物般缠绕全身,每一根算筹上都刻满古老的卦象。
他脚下的星盘在不断崩裂,却又在转瞬间重组,周而复始。
镜像突然抬手,一根算筹“铮”地钉入光幕,竟在现实中的计无双颈侧划出一道血痕,使得他挑了挑眉。
咔——嚓——!
随着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那些映照心相的棱镜突然迸裂开来。
无数晶莹的碎片在空中悬浮片刻,继而如同受到某种神秘牵引,迅速坍缩凝聚。
最终,在每位弟子面前,都静静悬浮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琉璃种子。
这些种子不过拇指大小,却内蕴乾坤。
白宸面前的血色种子中,杀戮道则凝成无数细小的血色刀刃,在种子内部不断碰撞重组,发出金戈交鸣般的铮响;
计无双的青色种子内,古老的卦象如活物般游走,时而化作锁链缠绕,时而变作星盘轮转,隐约传出算筹碰撞的清脆声响。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秘境深处传来一声跨越千年的叹息。
那声音苍老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
“此乃尔等道心所化。”那声音在虚空中激起层层涟漪,整个秘境随之震动。
“是劫,亦是缘。”
当白宸的指尖轻触血色种子的刹那,整颗种子突然如心脏般剧烈跳动起来。
晶莹的外壳迅速软化,化作粘稠的血浆,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指节逆流而上。
那些血珠所过之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宛如古老的罪咒。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
意识被强行拽入一片血色弥漫的混沌空间。
这里没有天地之分,只有浓稠到令人窒息的血雾在缓缓流动。
突然,虚空中接连亮起血色旋涡,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中走出。
三岁稚童手持染血的短刀,脚下躺着同龄幼童尚带余温的尸体。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静;
十岁的少年在暴雨中拧断同伴的脖颈,雨水冲刷着他们纠缠的身影,却冲不散少年眼中机械般的漠然;
十三岁的黑衣杀手将匕首送进目标心口时,刀锋与肋骨摩擦的触感,目标瞳孔扩散的瞬间,所有细节都纤毫毕现……
更可怕的是,这些幻象突然同时转头,成千上万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白宸。
当它们齐声开口时,声浪如同实质化的血潮扑面而来,声音重叠着在空间中回荡:
“你杀的每一个人,真的都该杀吗?”
每一个质问都精准刺中记忆中最脆弱的节点。
血雾开始凝结成锁链,缠绕上白宸的四肢。
那些幻象越逼越近,它们的面容开始扭曲融合,渐渐化作一张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中倒映着白宸此生所有的杀戮场景。
此刻,血色空间骤然凝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若他开口承认这个问题,便是承认心中存有悔意,道心将如琉璃坠地般绽开不可弥合的裂痕,毕生修为恐将止步于此;
若他挥刀斩灭这些幻象,则证明杀性已侵蚀神魂,立刻会触动秘境本源深处的镇压禁制。
虚空中已隐约浮现出三十六道金色锁链的虚影,每条锁链上都刻满古老的镇魔符文,只待他杀念一起,便会化作天罗地网将他永世封印。
血色种子在他的识海中生根发芽,生长出的不是枝叶,而是无数细小的血色刀刃。
每一把刀刃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拷问,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竟如黄钟大吕在他神魂中震荡。
“你究竟是修炼杀戮之道——”
“还是被杀戮所奴役?”
正如温如玉与江子彻所言,琉璃秘境确是宗门圣地,并无致命凶险。
但白宸也确实未曾料到,这秘境第一关竟是如此凌厉的问心之局。
血色氤氲中,白宸静立如渊。
他凝视着眼前那些染血的过往身影,手腕上的绝念手环突然发出刺耳的铮鸣,银环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他忽然轻轻勾起唇角。
那双瞳孔幽深如墨,平静得映不出丝毫波澜。
即便此刻他面上带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