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淮王府的宴席,开在晴朗的午后。
流水席置在庆淮王府中的如芳庭,此处听闻是当初庆淮王迎娶庆淮王妃符如芳时,特意为她修建的。
长亭的四周围着淡雅的蓝色帷幔,帷幔外还有着一层竹帘,庭外的假山池水哪怕是在冬日也保持潺潺的流水声。
一片雅致景象。
众人听闻晏鹤川与叶书荣皆会到场,于是这场宴席,几乎是朝中重臣与世家子弟、名门贵女齐聚一堂。
安歌入内就瞧见了已经在此代表武定伯府来此的何沛然与她的母亲姜氏,她二人朝着她与晏鹤川款款行礼。
安歌也带着得体笑容朝着那方轻轻颔首,随后在路过时,才用口型朝何沛然说着:“晚些再来寻你。”
何沛然笑着点头。
她怎么说也得先跟着晏鹤川去见庆淮王。
今日这一场宴席,也成了京中各家夫人为自家儿郎、千金相看的好机会。
庆淮王王妃据说在多年前得了癔症,故而尚留在齐丰调养身子,此番庆淮王回京,只带了褚青林与符今朝。
人人皆知符今朝是庆淮王妃早逝的兄长兄嫂所留的遗孤,庆淮王将他视若己出,养在身边多年,更是他所器重的门生。
此番多有想攀附符今朝之人,他如今虽无官职在身,可他们凭他的才学,押定他会是明年春闱的榜首。
权贵齐聚,各怀鬼胎,多有带着自己信任的门生一同随侍左右出来见见世面之人,叶书荣也不例外。
可待他出现时,安歌一眼便认出了他身后的那人,是曾在云州学堂的边文佑,他出身疾苦,才高八斗,人品却是高贵,从未同旁人一样欺辱她与秦徽音。
安歌见到他时,心中是震惊的,可却是将自己脸上那抹惊色掩得极好。
她瞧见边文佑也看到她了。他神色淡然,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袍,发髻用一条同色的发带高束,随着叶书荣一同朝她与晏鹤川行着礼。
安歌袖下的手不禁攥紧了,她先是不解,她不知他为何会来绍京,何时来的绍京,也不知他这般的清风朗月为何会去成为叶家门生,无数的问题涌入她的脑海。
却又在顷刻间明了了几分。
许是看到了安歌的目光停留于他身后的书生身上,叶书荣扬唇一笑:“殿下许是见过臣身边这位?你们过往都在云州,兴许还是旧相识?”
晏鹤川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叶书荣身后那位正垂着头的书生身上。
他虽垂着头,可身子却立得端正,面上带着恭敬。
“镇北侯说笑,本公主不过瞧他有几分姿色,故而多看了两眼。”安歌可以冲着叶书荣摆着公主铺子,笑着扬了扬眉,“比叶侯,顺眼多了。”
有几分姿色?
晏鹤川不动声色地将那书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随后询问的目光落在了身后泰然自若地说着这番话的安歌身上。
这副神情,倒真像个会在外四处留情的风流公主一般。
叶书荣不以为然地笑笑,眼底却是一片阴鸷。
安歌瞬间收了笑意,扭头就朝一旁走去,不再同他们多言。
晏鹤川心中暗暗将此事留意,路过时,那森冷的目光轻轻扫过叶书荣,见叶书荣唇边的笑意也渐散。
二人明争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早就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了,更何况是在这无多少人在的场合里虚与委蛇。
褚青林这一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心忙着要如何在裴景之面前好好表现,压根没空给安歌使绊子。
拿着诗文找他对着,得了句:“青林郡主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心向学是好,可也该劳逸结合,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恹恹而去,捧着诗文在拐角处,就碰见了正与一众名门贵女说着话的安歌,她挽着何沛然正落座。
褚青林诧异地走了过去:“你怎在此?”
“皇伯邀我,我自然该来。”安歌答着。
“我是说,你怎坐在这,你该去同父王他们坐在一处。”褚青林不解,怎么一转头,这京中的小姐夫人,都来围着她了。
照理说,安歌的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去同庆淮王、崇明王等人坐在一处也是应该。
“皇伯那处都是男子,与男子同桌,有何意思?我自然要同堂姐在一处!”安歌捧着脸,冲她无邪地眨了眨眼睛。
倒叫褚青林直起鸡皮疙瘩。
“殿下还请上座。”席中有人出声道。
安歌与何沛然坐在一处,并未夺了那主位。
长公主来了这桌,那自然主位就要让给她,褚青林心知肚明,也因此很不开心,可面上却不能表现。
“诶~堂姐是主,我是宾,怎能喧宾夺主,该是堂姐坐主位。”安歌推辞着。
“您可是长公主啊,先帝诏令说了,就是连祭祀朝会,您的座位也仅次于陛下,怎有让您坐下首之理。”
多的是想巴结安歌之人,即便众人心中对这云州来的不清不楚的长公主心存猜疑,可毕竟先帝亲封,就连崇明王性子那样傲的一个人都愿屈尊接她下马车、背她出学堂……
即便她过往再如何卑微,那如今的尊贵身份也是摆在明面上的,谁敢不敬。
如今幼帝不过是太后手中傀儡,这皇位能不能坐得稳还不好说。以至于欲攀附她的,欲攀附崇明王的,数不胜数。若这崇明王有意扶安歌为新君,那此时巴结,来日即可跟着扶摇直上。
更有甚者,打的主意是,将自家儿郎介绍与长公主殿下认识,若能得青眼,成了驸马爷,那待长公主殿下能登大宝之时,他此生就可官爵加身、前途无忧。
安歌知晓这一桌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她还是喜欢何沛然这样的,有话直说,不走这些弯弯绕绕。
褚青林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终究还是开了口:“殿下莫要推辞,还是坐吧,大家也好开席。”
安歌倒是不想夺了她今日主人家的风头,她想与何沛然坐在一处才好说话,可眼下显然也无它法,只能去坐了那主位。
待满桌的人就坐,席面才开。
席间众人除了点评菜色,倒是都守着规矩未在吃食间耳语,倒叫安歌这个爱说话的性子憋了许久。
嬷嬷是教过她食不言寝不语,可她并未当回事,好像也……从未做到过,晏鹤川也从未因此怪过她。
原来世家大族的孩子吃饭时都是静悄悄的?
想来每次吃饭时,若有晏鹤川在,他也时常是不说话的,静静吃着,看着她或吃得高兴得手舞足蹈,或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书院里的趣事,或是又有什么新奇念头。
他都会让着,至多浅笑,时不时在她需要回应时给个声音。
安歌一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暗暗在心里记下了。她王兄以往也都是这般静静吃饭的?那她每每叭叭个不停地与他说话,岂不是显得她很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