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髓草的红光撞入冰棺裂缝时,我已将苏青鸾拽至身后。霜气自掌心涌出,在我们身前凝成一道薄而透明的屏障。那道赤芒没入寒冰深处,棺体微震,裂痕中渗出一缕极淡的雾,旋即又缓缓收拢,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重新压住。
她在我臂弯里轻颤了一下,没有挣开。
“没事。”我低声说,指尖仍抵着霜障,感知着冰棺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封印还在。”
话音未落,通道口石台上轻轻落下一封信。灰袍人立在那里,面覆轻纱,身形瘦削,连脚步声都像是被水汽吞没了。他放下信后便退,动作僵直得不像活人。我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影子彻底融进雾里,也没见呼吸起伏。
苏青鸾想上前,我抬手拦住她。
“别动。”
我缓步走过去,靴底踩在石石上无声。那信用冰蚕丝缠着,打了个死结,触手生寒。我解开时,指腹掠过一丝熟悉的冷意——和当年母亲留下的冰鳞如出一辙。拆开验过,并无毒咒痕迹,只有一张素笺,墨字寥寥:
**三日后,城西荒庙,见你娘最后一面。**
字迹枯冷,毫无情绪。
我转身看向苏青鸾。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片冰蚕丝上,嘴唇微微发白。
“是他。”她声音很轻,却像钉进石缝里的钉子,“只有他知道这东西该怎样送出来。”
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把信纸翻过来细看。背面无字,但边缘有一处极细微的折痕,呈三角形,是旧时寒霜门传讯专用的暗记。二十年前那一夜,正是靠着这种折角,我才从将军府密道逃出生天。
“来的人不是活口。”我说,“他是被人操控的传信傀儡,修为不到三重境,走路没有重心偏移,落地无回音。对方不想露脸,也不想让我们追查。”
苏青鸾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火髓草刚才震动的余温。“可他带了冰鳞……真正的冰鳞。”她从怀中取出一片幽蓝鳞片,边缘残缺,与信中夹着的那一小片恰好能拼合。两片相触瞬间,泛起微光,如同心跳。
我知道她在动摇。
“若这是陷阱,为何要用真物?”她抬头看我,眼里有挣扎,“若是假的,他不会知道我娘临终前只说了八个字:‘青鸾涅盘,血燃霜天’。可这信里……一个字都没提。”
“正因如此才危险。”我走近一步,“他知道你能辨认冰鳞,也知道你会为这句话动心。所以他不用多写,只消放一片鳞,写一句话,你就不得不去。”
她抿紧唇,手指攥住那片残鳞,指节泛青。
“这是我爹。”她说得很慢,“不管他是不是叛徒,他养了我二十年。我也曾叫他一声父亲。现在他要我见娘的最后一面……我不可能不去。”
“我不是拦你。”我语气未变,“我是说,你不该一个人去。”
“这是我的因果!”她忽然抬高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沈清辞,你已经为我挡过太多次刀剑,受过太多次寒毒反噬!这一趟若真是死局,我要自己走进去,也要自己看清他是怎么对我开口的!”
我盯着她,半晌未语。
然后我走上前,左手按住她肩头,右手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下一道深口。血涌出来,顺着指缝滴落,在石面上刚碰触便凝成一颗剔透冰珠。
“你还记得那年冬夜,我在寒潭边咳血不止,是你背着我走了十里山路,把我送到太乙观?”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倒下’。”
她眼眶微红,却没有避开视线。
“现在换我来说这句话。”我握紧伤口,任鲜血继续渗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去赴死,我也得站在你前面看看,那把刀到底朝谁落。”
她怔住。
风从潭底吹上来,带着湿冷的气息,卷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她望着我掌心那颗不断被新血撑大的冰珠,喉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不”。
片刻后,她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短刃,也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血滴落下,与我的混在一起,冻结成一块双色冰晶。
“那就一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哑了些,“但若他真想杀我……你别拦。”
我没点头,也没反驳。只是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襟。
我们离开寒潭时,天色已暮。山道两侧积雪未化,脚印一路延伸向山下。我走在她前半步,手始终搭在剑柄上。她跟在后面,袖中藏着那两片拼合的冰鳞,步伐沉稳,再未迟疑。
城西荒庙,三日之约已定。
走到山口转弯处,她忽然停下。
“沈清辞。”她叫我名字,不是称呼别的什么。
我回头。
她站在斜照下来的最后一缕光里,眉梢沾了雪,眼神却亮得惊人。
“如果那一晚,他真的参与了灭门……”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会帮我,杀了他吗?”
我没有回答。
远处一只乌鸦掠过枯枝,翅尖扫落一团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