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指挥大帐内的气氛,比刚刚失去联络的第七号坑道还要沉闷、窒息。
矮人佣兵首领博林·铁镐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与沙盘上那个代表着“死寂”的标记一样难看。
“.......第二个了。”
传令兵的声音细若蚊鸣,充满了恐惧,“第九号‘掘进’坑道,也在十五分钟前.....安静了。”
“安静?”
瓦莱里乌斯将军,这位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终于从沙盘前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不起一丝波澜,只是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将军。”
传令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像第七号坑道一样,突然之间,所有的挖掘声、心跳声……都没了。派去探查的斥候在地道连接处听了很久,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博林·铁镐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是索林!是索林·石眉那个老混蛋!他不止能听,他还能杀人!他把我们的地道变成了屠宰场!”
他的咆哮中带着羞辱和暴怒。
这是矮人之间最原始、最恶毒的挑衅。
索林不仅破解了他的战术,还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地下,在他的专业领域里,猎杀他的人。
瓦莱里乌斯将军没有理会博林的咆哮。
他的手指划过沙盘,点了点另外几个还在蠕动的标记。
“我们还有多少只‘耗子’?”
土系法师盖欧德嘶哑地回答:
“将军,主攻坑道还有十一支。但是,我们不知道下一支会是哪支……”
“我不需要知道下一支是哪支。”
瓦莱里乌斯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得像地底的岩石,“我只需要知道,离目标最近的那支,还有多远。”
盖欧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报告:
“第三号‘穿山甲’坑道……预计在六小时后,就能抵达他们主炮兵阵地的正下方。”
“六小时.....”瓦莱里乌斯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帐内所有脸色煞白的军官,“那就把所有支援都给‘穿山甲’。其他人,继续制造噪音,挖得更响些,挖得更快些。死掉的两支队伍,是为‘穿山甲’的成功铺路。这是他们的荣耀。”
他轻描淡写地将两条坑道、近百名工兵的死亡定义为“铺路石”。
“从现在起,我每小时要听一次‘穿山甲’的进度报告。活人的报告。”
他补充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这场小小的意外已经处理完毕。
帐篷内,只剩下博林·铁镐通红的眼睛,和那片代表着两条坟墓的,死寂的沙盘区域。
与联军的压抑相比,共和国的指挥地堡里,则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凝重的奇特氛围。
索林·石眉大师正唾沫横飞地指着一面巨大的地图,那不是地表地图,而是一张结构复杂的地下立体剖面图。
上面用红色和黑色的线条,标注出了十几条蜿myлn的坑道。
其中两条红线,已经被一个巨大的叉号贯穿。
“看到了吗!这就是那群地耗子的行进路线!”
索林大师的语气充满了身为行业顶尖的傲慢与自豪,“他们的每一记挖掘,每一次转向,都像是在我的耳边汇报!第七号和第九号坑道,已经被我们的‘猎手’清理干净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卡登将军抱着手臂,看着地图,脸上满是赞叹。
“干得漂亮,索林大师。你和你的‘地鼠猎杀队’,简直就是地底的死神。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就能把这群耗子全宰了!”
胜利的乐观情绪再次悄然弥漫。
然而,里昂没有笑。
共和国的总理正看着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伤亡报告,纸张的边缘有些卷曲,上面带着几个暗红色的指印。
“第一次行动,‘铁獾’的小队毫发无伤,全员返回。”
里昂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地堡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分,“第二次,也就是清剿第九号坑道的那次,我们损失了一名士兵,三人重伤。”
他抬起头,湛蓝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报告显示,第九坑道的联军在我们‘开窗’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们有了准备。他们在墙壁上涂抹了粘稠的油脂,我们的‘钉雨’手榴弹有两枚滑落,没有在预定位置爆炸。我们的突击兵在冲进去时,踩中了他们用碎石和削尖的镐头柄制作的简易陷阱。”
卡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
“我们在猎杀他们,他们也在学习如何反抗。”
里昂将报告推到桌子中央,“这是地下的巷战。我们每次‘开窗’,都是一次近距离的遭遇战。空间狭窄,无法闪躲,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我们的小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在这种环境下的伤亡率,高得难以接受。”
索林大师的胡子颤了颤,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他能画出地图,能指挥猎杀,但无法控制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
“最重要的是,”里昂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点在那些仍在不断延伸的黑色线条上,“我们有十一扇‘窗户’要去开。我们的小队执行一次任务,需要休整、补充、重新规划。而他们的十一支队伍,每时每刻都在向我们的心脏掘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在用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去对付一场已经扩散的瘟疫。我们赢了每一次战斗,却可能因为一次疏漏,输掉整场战争。”
地堡内陷入了沉默。
胜利的喜悦被冷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场消耗战,一场意志和生命的赛跑。
而共和国,输不起。
哪怕一次都输不起。
就在这凝重的寂静中,地堡的精钢大门被推开了。
墨忒斯走了进来。
这位总是泡在实验室里的首席学者,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副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副巨大的地下地图前。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叠文件,最上面的一页,正是里昂刚刚看过的伤亡报告。
“总理先生,”墨忒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我看了‘铁獾’的战斗报告,以及我们士兵的伤亡分析。”
他推了推眼镜,指着地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黑色坑道,仿佛在看一张巨大的电路板。
“我们的方法错了。”
卡登皱眉道:
“错了?我们已经端掉了他们两个坑道!”
“是的,但我们付出了代价,而且效率太低。”
墨忒斯摇头,语气果决,“这是一场害虫防治工作。而对付藏在地板下的害虫,我们不应该一窝一窝地派人去捅。”
他转过身,看着里昂,镜片反射着地堡顶部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们应该,想办法把整块地板都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