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魔气的腥气,刮过通天塔的断壁。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影子。
不是魔兵。是 “暗星” 小队。
十头魔驼兽,每头都驮着三个黑铁箱,箱角还沾着魔族的血污。兽蹄踩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 “噗嗤” 声,像踩在碎骨上。
领队的是凌锋。
他左脸有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此刻正渗着血珠。玄铁甲的肩甲碎了一块,露出下面结痂的伤口。他手里的长刀斜指地面,刀刃上的血已经干了,呈暗褐色,却仍有寒气在刃尖流转。
“是暗星的人!”
塔门哨位上,一个年轻士兵喊出声。声音里有惊讶,还有点不敢信。三天前小队出发时,没人觉得他们能活着回来 —— 魔族的补给线,比刀尖还难碰。
凌锋没说话,只是抬手扯了扯脸上的面罩。露出的眼睛扫过哨塔,然后指向魔驼兽:“物资,卸。”
声音沙哑,像磨过粗砂。
很快,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了通天塔。
士兵们从帐篷里钻出来,从工事里探出头,手里还握着没修好的弩箭,或是沾着草药的绷带。有人瘸着腿,有人胳膊吊在胸前,眼神里原本的麻木,慢慢被点亮。
“真的是物资?”
“别是幌子吧……”
质疑声没停多久。
当第一个黑铁箱被撬开时,所有人都静了。
箱里是甲胄。玄铁打造的胸甲,边缘刻着抗魔符文,阳光照在上面,映出冷硬的光。不是联军仓库里那些拼凑的破烂,是完整的、能挡住魔兵利爪的硬甲。
第二个箱子打开,是药剂。翡翠色的瓶身,标签上画着高阶治愈符文,瓶口封着的蜡还没融。一个女牧师扑过来时,手指都在抖,她拿起一瓶,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红了眼眶:“是‘生机露’!能瞬间回3\/4血!”
人群炸了。
之前质疑得最凶的是李山。
他是个百夫长,手下三个兄弟死在之前的突围里。
昨天他还在伙房里骂,说祁默把好东西藏起来了,让弟兄们拿着断刀跟魔族拼。
此刻他站在箱子前,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了三次,才摸到一块胸甲。
甲胄很沉,压得他手腕微弯。指尖蹭过甲胄内侧的铭文,那是联军的标记,没被篡改过。
“公平分。”
负责分配的赵虎喊了一声。此刻正念一个名字,递一件物资。
“王二,胸甲一件,药剂两瓶。”
“张青,长刀一把,符文卷轴三张。”
没人插队。没人多要。
李山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之前骂人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喉咙里。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长刀,刀身很亮,能照出他的影子 —— 影子里的人,满脸羞愧。
指挥大厅的门,是被风推开的。
风里带着外面的喧闹,却在进门的瞬间,被里面的凝重压了下去。
苏文坐在桌前,头发花白,手里的符文笔还在抖。桌上铺着一张兽皮,是魔族的密令,上面的符文扭曲如蛇,墨色的汁液还没干透,散着淡淡的腥气。
“译出来了?”
祁默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厅都静了。
他站在沙盘前,黑袍垂在地上,遮住了脚边的阴影。手指放在沙盘边缘,没动,却像能看透沙子下面的土地。
苏文抬起头,眼里满是疲惫,却更满是震惊:
“是…… 是总攻计划!魔族,三日后,第八次总攻!”
他把密令递过去。
祁默接过。兽皮很粗糙,边缘还带着兽毛。
他的手指划过上面的符文,每一个都看得分明 —— 主攻方向是通天塔西侧,那里的防御工事在第七次魔潮里受损最重;兵力配置是三个魔将带队,各领五万魔兵;还有新型战争魔器,叫 “焚天炮”,能轰碎符文屏障。
没有隐瞒。
祁默把密令放在沙盘上,推到众人面前:“都看看。”
第一个凑过来的是周扬。他是联军的副将,身材高大,铠甲上的裂痕还没补。他拿起密令,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手不自觉地攥紧,兽皮被捏出褶皱:“这…… 这是真的?”
“真的。”
祁默的声音没起伏,
“暗星小队在魔族粮草营里,顺带截了这封密令。上面有魔帅‘焚狱’的印鉴,假不了。”
大厅里的人,瞬间炸了。
“难怪之前总指挥要派暗星去!”
“西侧防御!我们得赶紧补!”
“新型魔器…… 还好知道了,不然就完了!”
议论声里,有人的头低了下去。
是王凯。他是个文书,之前总在背后传,说祁默故意隐瞒情报,想让弟兄们当炮灰。
此刻他站在人群后面,脸煞白,手指抠着衣摆,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刚才还在心里骂的话,现在全变成了巴掌,抽在脸上。
他终于明白,祁默不是不说话。
祁默只是把话,都藏在了行动里。
那次突围,看似是 “幸运” 避开了魔兵主力,其实是祁默算准了魔族的布防;那次夺回粮仓,看似是 “侥幸” 找到缺口,其实是祁默亲自画了路线图;这次派暗星小队,看似是 “冒险”,其实是早就计划好的 —— 既要抢物资,还要截情报。
每一次 “幸运”,都是拿算计和命堆出来的。
“扑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大厅的议论。
是李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身上还穿着刚分到的胸甲。此刻他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石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胸口,甲胄相撞,发出 “咚” 的一声。
“属下…… 知错!”
声音很响,带着颤,却很清楚。
没人说话。
紧接着,是第二个 “扑通”。
是凌锋。他刚把物资清点完,身上的血还没擦。单膝跪地,捶胸的动作干脆利落:“愿听总指挥调遣!”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像潮水,从大厅门口开始,往里面蔓延。
周扬,单膝跪地。苏文,拄着符文笔,也跪了下去。之前传流言的王凯,犹豫了一下,也慢慢跪下来,头埋得很低。
很快,整个指挥大厅里,满是跪地的人。黑色的甲胄,灰色的布衣,红色的医袍,挤在一起,却整齐得像一片森林。
没有欢呼。没有口号。
只有寂静。
静得能听到外面风的声音,能听到士兵们的呼吸声,能听到每个人心里的愧疚 —— 像潮水,淹没了之前的猜忌。
祁默看着他们。
他没动,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动作很轻,幅度很小,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没人说话,却都懂了。
李山第一个站起来,眼神里没了羞愧,只剩坚定。他走到沙盘前,声音洪亮:“总指挥,西侧防御,属下带人去补!保证三天内,固若金汤!”
凌锋也站起来:“暗星小队,随时待命!还能再去魔族营地,探更多情报!”
周扬拍了拍胸口:“联军将士,都听您的!只要您下令,就算是死,也跟魔族拼到底!”
祁默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沙盘上的西侧。
阳光从大厅的窗子里照进来,落在沙盘上,落在众人的脸上。之前的阴霾,像被风吹走了,只剩下一种东西 —— 信任。
坚不可摧的,信任。
通天塔的广播,把密令的内容,传到了每一个阵地。
东边的哨塔,士兵们听完,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单膝跪地,手里的长枪拄在地上,声音整齐:“愿听总指挥调遣!”
南边的工事,符文师们停下了手里的笔,对着指挥大厅的方向,深深鞠躬。
北边的伤员帐篷,重伤员们挣扎着坐起来,有人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药剂,眼里闪着光:“只要能打魔族,我还能上!”
羞愧变成了动力。猜忌变成了决心。
联军的士气,没降,反而像烧红的铁,被锤得更硬了。
所有人都明白 —— 在这满是魔气的战场上,在这绝望的通天塔下,只有跟着祁默,只有信他,才能活下去。才能赢。
众志成城。
这四个字,不再是口号。
是刻在每个人心里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