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也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把轮椅推到病床边,知道傅玉先不会让他帮忙,就静站在旁边。
要是不知道的人,准以为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你应该见过她。”傅玉先突兀的一句话。
凌澈失神了一瞬,抿着唇,颤动的睫毛暴露不平静的内心。
“还是反感?”傅玉先似疑惑一般,昂着头看着这个二儿子,话题扯到他身上。
“我们很像。”
“那时候半个村子的孩子都喜欢跟在她身后跑......”
这些独属于他的回忆,他声音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唇线抿出浅淡的笑。
傅玉先手掌撑起身体,坐在病床上。虚弱得似乎连眉尾都淡了些颜色。
他总是炫耀这些他仅有的回忆,又吝啬只露个模糊的边角。
凌澈依稀能从那双锐利的眼睛中捕捉到温柔。
他没去过溪回坞、也没见过十八岁的吹笙。
时间是他跨不过去的天堑。
“我们的缘分比您想象得更深。”
凌澈咽下喉口的苦涩,唇角上扬时眼尾多出两道纹路,不是深刻的褶皱,带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热烈。
却是含糊地说:“比您在a市更先遇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和甜蜜。
时间、地点、还有更多细节,他也吝啬说给傅玉先听。
明显地,傅玉先的脸色沉下来,冰冷的视线扫着着这张与他相似的、年轻的脸。
在他与吹笙重逢之前,凌澈就和她产生的联系。
心口冒出的酸意,他突然勾起薄唇,眉峰压得很低。
“你长得像年轻的我。”傅玉先揭掉最后的一层伪装。
“酒窝、眼睛,都很像。”
嫉妒的火不停在胸口燃烧,傅玉先俊美的脸上早没了温度,“她看见你们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
凌澈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脸上的笑容僵住,酒窝也不见了,眼底是没压住的怒火。
“父亲,已经老了。”他脊背崩得笔直,像是拉满的弓,“而我还年轻。\"
他扯着唇露出白牙,平常温和舒朗的眉眼也带上凌人的锋利,“年老色衰,再过几年更是容华不再。”
“现在您留不下人,以后也是。”凌澈已经知道吹笙要回溪回坞。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软肋,刀子直往伤口戳,没留半分余地。
凌澈看着傅玉先苍白虚弱的脸,这人指节紧紧攥着纯白布料,眼里的偏执阴郁藏不住。
他甚至怀疑他是演的,只为了留住一人。
*
夏天的下午渐渐晦暗,天际挂着几缕红霞,风裹着热气远去。
男主人们都不在,只有管家招待客人。
傅玉先对着这位林女士的重视,大家有目共睹,一点不敢懈怠,那边浓密的玫瑰花田,园丁还要偷偷摸摸把蔫掉的花儿换成新鲜的。
“大少爷。”管家惊诧地看着傅渊。
他看起来很着急,急促的呼吸还有凌乱的碎发。
傅渊对他点点头,踏进大厅的脚步顿住,抬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问旁边的管家,“得体吗?”
管家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第一次看沉稳的大少爷这么紧张,“挺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傅渊平稳呼吸,冷白的脖颈泛起浅红,没显得狼狈,到多了几分青涩的鲜活。
管家在他身后腹诽,简直像去见心上人。
不会的.......吧?!
大少爷也算是他看着长大,就算在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没紧张过,天生就像是完美的继承人。
管家又想到那位林女士美丽的面容,成熟典雅的韵味,惊心动魄的美貌。
杀伤力可是不分男女老少。
他走到傅渊身侧,不动声色地说:“林女士正在赏鱼。”
庄园中有活水,围了一个池子,里面专门养着红鲤。
然后管家就看见傅渊的脚步一转,向外走去。
要知道在庄园做客的,有两位林女士,管家甚至没说是哪一位。
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携带着凉意的夜风拂面,傅渊的脑袋倒清醒了一些。
也知道傅玉先下午的话,分明是故意激他。
可他偏就上钩了。
甚至算得上迫不及待赶回来。
明明没有分开太久,他很......想她。
榕树的枝叶铺得满冠都是,在夜色中浓绿得要滴下来。
吹笙倚着石栏接电话,白色裙摆被夜风拂得轻轻晃,清新馥郁,是像株悄然绽的幽兰。
她手里握着一把鱼食,轻轻松开,水立刻漾开细波,红白相间的鲤鱼争相浮出水面。
“好。”她垂首听着,静静看着水面下的动静。
傅渊下意识停下脚步,就在站在树下看她。
连呼吸都是轻的。
“好。”吹笙侧头听了一会儿,手掌全部松开,池塘中激起一片水花。
“估计就这一两天就回去了,他没事。”
林泽洋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低了半分,他站在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
“笙姐,我还是觉得a市不太适合我。”林泽洋话里没有似乎可惜,“发展道路太固定,所以......我今天就递交了辞职申请。”
林泽洋留在a市是为了高薪,但是发现他的情敌拥有他难以企及的财富,甚至所在的公司都是属于他。
无力和紧迫感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他向上攀登,他从不缺少勇气。
吹笙问他:“那准备去哪里。”
窗外的霓虹印在林泽洋眼里,亮得惊人,“应该去一个沿海城市,那边发展快,机会也多。”
“嗯。”吹笙站直身体,裙摆扫过粗糙的石栏表面,“那你和林姐说了吗,不要让她担心。”
“说了,我会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你们都放心.....”对面的声音渐小,吹笙低头看,裙子被挂住了。
她试着挪步,还是挂着,正准备蹲下身。
有人先她一步。
“我来。”
傅渊单膝跪在地面,指尖灵巧地取出被挂住的丝线。
不小心瞥见精致的脚踝,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耳垂泛红,还是镇静地抬起头说:“好了。”
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林泽洋说了什么,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吹笙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傅渊知道她在打电话,不再说话,安静蹲在她脚边,挡着横风,不让它吹动吹笙的裙角。
林泽洋听见陌生的男声,沉默了一瞬,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传过去声音却是平静甚至带着欣喜。
“笙姐,我明天来接你吧,有些话......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