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绝阵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被敲击的透明卵壳,在暗影潮汐永无休止的冲刷下摇曳生辉。
阵内,时间被拉长,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沉重。
盘古的沉睡,造化的昏迷,杨眉的本源亏损,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幸存联军将士的心头。
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增长,反而在持续不断的消耗与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点点流逝。
最初的同仇敌忾与悲壮热血,在漫长而绝望的等待中,开始悄然变质。
资源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
疗伤丹药早已告罄,灵石仙晶被抽干能量化为齑粉,连维持基本阵法运转的元气都开始捉襟见肘。
伤势较轻的修士不得不将有限的元气优先渡给重伤者,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些修为稍弱的将士,道基上的裂痕在得不到有效治疗下,开始缓慢恶化,暗影腐蚀带来的痛苦呻吟,在寂静的营地中如同鬼魅低语,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
“还能撑多久?”这个问题,如同梦魇,萦绕在许多人心中,却无人敢轻易问出口。
压抑的氛围,滋生了别样的情绪。
在靠近阵法边缘、一处相对偏僻的残破殿宇群落中,几名隶属于不同小势力的魔神,正聚在一处半塌的偏殿内。他们身上大多带伤,气息萎靡,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赤炎老祖,您德高望重,给句实话,咱们…还有生路吗?”一个形如枯槁、周身缠绕着阴气的魔神,声音干涩地看向主位上一位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甲、气息在混元金仙后期的老魔。
赤炎老祖,本是混沌中一先天火精得道,占据一方火焰山,也算是一方枭雄。
此刻,他那赤红的瞳孔中也满是阴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断裂的石柱,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生路?”赤炎老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盘古大神倒下,造化尊者昏迷,杨眉尊者本源受损,仅凭时辰帝尊一人,支撑这大阵已是极限…外面,是无穷无尽的幽影和叛军,还有一尊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恢复的王级存在…生路在何方?”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另一名背负龟甲、擅长防御的魔神颤声道,脸上写满了恐惧。
“等死?或许…还有别的选择。”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来自角落阴影处。那是一名身形瘦小、面目模糊,仿佛随时能融入阴影中的魔神,名为“影魅”,以隐匿和诡诈着称。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影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诸位,别忘了,外面除了幽影,还有…毁灭魔君和轮回尊者的势力。”
“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投降那些叛徒和域外邪魔?”赤炎老祖瞳孔一缩,语气陡然凌厉。
“老祖息怒。”影魅不慌不忙,“并非投降,而是…寻求一线生机。毁灭、轮回虽与幽影合作,但他们终究是混沌生灵。或许…他们也需要人手?我等若主动投诚,献上这大阵内部的布防虚实,甚至…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未必不能换取一条活路,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
殿内瞬间死寂。只有外界阵法被冲击的沉闷轰鸣,如同擂在众人心头的战鼓。
投降?背叛?
这个念头,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忽视。
赤炎老祖脸色变幻不定,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环视殿内诸魔,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挣扎、恐惧,以及…一丝被勾起的、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此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赤炎老祖没有立刻反对,声音低沉。
几乎在同一时间,联军核心区域,时辰临时栖身的、由杨眉以残存空间之力构筑的简易行宫内。
时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无喜无悲,唯有深邃如星海般的平静。他维持着笼罩亿万里的时空绝阵,对阵法内的一切能量流动、气息变化,感知敏锐到了极致。
那处偏僻殿宇中,那细微的、带着背叛与阴暗意味的法则波动,以及那几名魔神心神剧烈动荡引发的涟漪,如何能瞒过他的感知?
他甚至能“听”到那名为影魅的魔神,以某种极其隐晦的秘法,试图将一缕微弱的神念,穿透时空绝阵的壁垒,与外界进行联络!那神念之中,包裹着的,正是关于大阵内部防御薄弱点、以及联军目前真实状况的信息!
时辰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出手。他在等。
他在等,还有多少人心存侥幸,还有多少人,会在绝望的压力下,选择这条不归路。
果然,不过片刻,又有几处地方,传来了类似的心神波动与隐秘的传讯尝试。有的是个别魔神的私自行动,有的则是小团体的密谋。如同阴暗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在绝望的温床中迅速蔓延。
联军内部,那原本因盘古牺牲而凝聚起来的信念,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时辰缓缓站起身。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内部的蛀虫,远比外部的强敌更为致命。若不及时清除,一旦幽影王恢复,内外夹击之下,时空绝阵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他一步迈出,身影已然消失在行宫之中。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那处偏僻殿宇的上空。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俯瞰着下方。
殿宇内,正在密谋的赤炎老祖、影魅等魔神,骤然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降临,将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彻底凝固、封锁!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神念,都被强行掐断!
他们惊恐地抬头,看到了那道青衣黑发的身影,以及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蕴含着无尽时空之力的眸子。
“帝…帝尊!”赤炎老祖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影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身形猛地化作一道阴影,就想遁入虚空。
“定。”
时辰淡淡开口。言出法随,影魅所化的阴影被强行定在半空,重新显露出那惊恐扭曲的面容。
“尔等,很让本尊失望。”时辰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寒冰,响彻在每一个参与密谋、乃至所有感知到此处异动的联军将士神识之中。
他没有询问,没有审判。
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下方那处殿宇,以及另外几处同样传出背叛波动的区域,轻轻一握。
“时空…归墟。”
刹那间,那几片区域的时间流速被加速到极致,空间结构向内疯狂坍缩!赤炎老祖、影魅等数十名心怀异志的魔神,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亿万倍加速的时间与坍缩的空间中,肉身、道果、神魂,尽数化为最原始的混沌微粒,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时辰的目光扫过整个绝阵内部,那冰冷的目光让所有感受到的将士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神战栗。
“再有动摇军心、私通外敌者,形神俱灭,真灵不留。”
冰冷的话语,如同律令,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内部刚刚萌芽的叛乱之火,被时辰以最冷酷、最直接的方式,彻底掐灭。
联军上下,一片死寂。恐惧,取代了之前的动摇。但同时,一种更加森严的秩序,也在血腥的镇压下,被强行树立起来。
时辰的身影再次消失,回到了行宫之中,继续维持绝阵,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那几处空荡荡、仿佛被无形抹去的区域,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雷霆手段。
绝阵之外,暗影界域深处,那团庞大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
它显然也察觉到了内部那短暂的波动与随之而来的、更加稳固的气息。
“负隅顽抗…”幽影王的意念冰冷,“看你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