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叮铃”的脆响。李屿风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树干上那张若隐若现的人脸轮廓，怀表在胸口跳得格外有力，像是在为他鼓劲儿。树灵的笑声还回荡在枝叶间，震得几片枯叶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
“这故事……倒有几分意思。”树灵的声音带着笑意，树干上的“眼睛”眨了眨，树洞里的金光更亮了些，“那偷喝酒的后生，倒像是棵没长直的歪脖子树，看着不靠谱，根却扎得稳。”
李屿风笑了笑，指尖摩挲着怀表的表链：“墨尘师叔确实这样，嘴上没个正经，真遇到事比谁都靠谱。”他想起上次在冥界门，墨尘明明灵力不济，却还是硬撑着挡在他身前，桃木剑上的红绳都被煞气染成了黑色。
“再讲一个。”树灵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树干上的人脸轮廓清晰了些，能看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最好是……带点灵力波动的故事，我好久没感受过鲜活的斗法了。”
李屿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灵体日记，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冰锥，旁边写着“师姐用冰锥把僵尸冻成了冰棍，还在上面插了根糖葫芦”。他指尖落在冰锥图案上，怀表突然亮了亮，将日记上的灵力印记投射到空气中，凝成一幅模糊的画面。
“这是去年冬天的事。”他指着画面里那个冰蓝色的身影，“城郊的废弃医院闹僵尸，那僵尸吸了三个月的阴气，刀枪不入，连墨尘师叔的桃木剑都砍不动。我们赶到时，它正追着个护工往外跑，指甲有三寸长，泛着青黑的光。”
画面里的僵尸突然动了起来，四肢僵硬地蹦跳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凌霜的身影一闪，冰蓝色的灵力在她指尖凝结成根长矛，“嗖”地一声射向僵尸的膝盖——却被对方硬生生扛住，冰矛撞在尸身上，碎成了漫天冰屑。
“当时我都吓傻了，”李屿风的声音带着点后怕，“那僵尸转过头，眼睛是两个黑洞，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墨尘师叔喊了句‘快跑’，拉起我就想躲，结果师姐突然说‘不用跑’。”
画面里的凌霜突然抬手，冰灵力在她周身盘旋成一道漩涡，地面上瞬间结出厚厚的冰层，将僵尸的双脚冻在原地。更让人意外的是，她指尖弹出的不是冰锥，而是数十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扎进僵尸关节处的穴位——那些地方正是阴气聚集最薄弱的地方。
“僵尸的关节靠阴气润滑，冻住穴位，阴气就散了。”李屿风解释道，看着画面里的僵尸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因为关节僵硬，反而摔了个四脚朝天，“然后师姐就用冰灵力把它裹成了个大冰球，墨尘师叔闲不住，非要往冰球上插糖葫芦，说‘这样看着喜庆’。”
树灵的笑声震得整棵树都在摇晃，枝叶间落下一阵“叶雨”，打在李屿风的头上。“这丫头的灵力……像冬日里的溪流，看着冷，却藏着股韧劲。”树灵的声音里带着赞叹，“那冰针的手法，倒是有几分老派玄门的影子，是你师傅教的？”
“是，师傅说师姐的冰灵力最适合精细活儿。”李屿风点点头，合上日记，“后来我们把冰球烧了，那僵尸散成阴气时，还飘着股糖葫芦的甜香。”
树灵沉默了片刻，树干上的人脸轮廓渐渐淡了下去，只有“眼睛”的位置还亮着金光。“最后一个故事，讲讲你和那灵体丫头吧。”它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怅然，“我能感觉到，她的灵体碎片里，藏着好多关于你的念想。”
李屿风的心跳漏了一拍，怀表突然发出一声轻鸣，表盘上的栀子花亮得像团小火焰。他想起苏晓晓总跟在他身后，喊他“屿风哥哥”，递给他偷偷藏起来的糖，在他练剑时蹲在旁边画小像——那些琐碎的日常，此刻都成了心口最暖的光。
“她刚入玄门时才十二岁，”他的声音有些发柔，“扎着两个小辫子，总爱跟在我后面，问东问西。有次我练‘审判之光’，灵力没控制好，把院子里的月季烧了，她却跑过来，说‘屿风哥哥的光真好看，像晚霞’。”
他顿了顿，指尖在怀表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和里面的灵体碎片说话：“她怕黑，每次出任务遇到阴地，都要攥着我的衣角。有次在古墓里，她被‘缚灵丝’缠住了脚，明明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喊着‘屿风哥哥快跑’。”
怀表的光芒渐渐变得温润，在地上投下朵摇曳的栀子花影。树灵的“眼睛”眨了眨，树洞里透出的金光柔和了许多。“是个好孩子。”它的声音里带着叹息，“灵体本就脆弱，她却总想着护着别人，像株朝着太阳长的向日葵，哪怕被风雨打蔫了，花盘也还是朝着光的方向。”
李屿风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老槐树浓密的树冠：“所以，我必须找到百年阳气，让她重新凝聚成形。她还没看过我御剑飞行，还没尝过我做的桃花糕，还没……”
“够了。”树灵打断他，树干上的人脸轮廓彻底清晰起来，皱纹里都透着温和，“第三个故事，不用讲了。”它的声音变得郑重，“你身上的执念够深，那丫头的灵体碎片也够纯，这百年阳气，我给你。”
李屿风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辈……”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树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等那丫头灵体重塑后，带她来看看我。我守在这古镇千年，见过太多离别，总想着看看……失而复得的样子。”
“我答应你。”李屿风用力点头，胸口的怀表剧烈跳动了一下，表盘上的栀子花与树干上的金光交相辉映，“一定带她来。”
树灵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老槐树的根部突然发出“咔嚓”的轻响，一道粗壮的树根从地下钻出，顶端托着颗拳头大的光球，光球里流转着温暖的金光，正是百年阳气凝聚而成的形态。光球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绿雾，是树灵的灵力，用来保护阳气不被阴煞污染。
“这阳气我用了百年灵力温养，带着点草木的清气，正好能中和灵体里的阴寒。”树灵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树干上的人脸轮廓开始淡化，“拿去吧，别让它沾到阴水，也别用阴气包裹，不然会散的。”
李屿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光球的刹那，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像泡在春日的阳光里。他从行囊里拿出玄机子给的“聚阳玉盒”，将光球轻轻放进去，玉盒瞬间发出莹润的白光，将阳气牢牢锁住。
“多谢前辈。”他对着老槐树深深鞠躬，怀表在胸口“嘀嗒”作响，像是在道谢。
树干上的人脸轮廓挥了挥“手”，声音轻得像风：“去吧……路上……小心些。”
李屿风背着行囊转身离开，走出老远，回头望去，老槐树上的红布条在风中轻轻飘动，像无数双挥手告别的手。祠堂的铜铃还在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他打开聚阳玉盒看了看，百年阳气在玉盒里安静地流转，像颗小小的太阳。怀表贴在玉盒上，表盘上的栀子花与阳气的金光交融在一起，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是苏晓晓的灵体碎片在回应这股阳气。
“快了，晓晓。”他轻声说，将玉盒小心地放进怀里，“很快……我们就能再见了。”
此时的冥界夹缝，墨尘正蹲在渡鸦面前，看着它用三只脚抱着酒葫芦，“咕咚咕咚”地灌着阴阳酿。渡鸦的羽毛原本是暗沉的黑色，喝了酒之后竟泛出淡淡的紫金光，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活像个喝醉的老头。
“怎么样，这酒够劲儿吧？”墨尘笑得一脸得意，手里把玩着玄机子给的黑色令牌，“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师傅珍藏了二十年的宝贝，要不是为了讨血救丫头，我才舍不得拿出来。”
渡鸦打了个酒嗝，将空了的葫芦扔还给墨尘，用翅膀擦了擦嘴：“还行……比忘川水烈多了。”它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低下头，用尖喙在自己的翅膀上啄了一下，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从羽毛里渗出来，悬浮在空中，“拿去吧，这滴血能顶百年阴气，够你那小丫头重塑灵体用了。”
墨尘赶紧用玉瓶接住血珠，生怕它掉在地上。血珠刚进入玉瓶，就发出“嗡”的轻鸣，瓶身上瞬间浮现出繁复的符文——是玄机子给的“锁灵符”，能防止血液里的界力流失。
“谢了啊，老鸦。”墨尘揣好玉瓶，起身就要走，却被渡鸦用翅膀拦住。
“等等。”渡鸦的眼睛亮了亮，带着点狡黠，“那啥……你还有酒吗？再给我半葫芦，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关于忘川河畔那判官的。”
墨尘愣了一下，摸了摸背包里剩下的半瓶阴阳酿，心里打起了算盘：知道判官的秘密，说不定能帮上凌霜……他咬了咬牙，把半瓶酒扔给渡鸦：“成交！但你可别骗我，不然我下次来就给你灌孟婆汤！”
忘川河畔，凌霜正站在奈何桥头，看着黑袍判官翻着生死簿。判官的手指在某一页上停了停，抬头看向河对岸的彼岸花，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桂花醉呢？”
凌霜从行囊里拿出个陶坛，坛口一打开，浓郁的桂花香就飘了出来，连河面上的阴气都被这香气冲散了些。“这是我师傅珍藏的桂花醉，用阳间的八月桂和山泉水酿的，埋在地下十五年。”她将陶坛递过去，冰蓝色的灵力在指尖流转，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判官放下生死簿，接过陶坛，竟难得地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他拔开坛塞，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果然是这个味道。”他舀了一勺酒，仰头喝下，喉结滚动的瞬间，黑袍下竟透出淡淡的金光，“很多年前，有个阳间的酿酒师，总爱偷偷给我送这酒……”
他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凌霜可以过河：“去吧，彼岸花你随便摘，但记住，只能摘带银光的，那些是还没被阴气彻底污染的，对灵体最好。”
凌霜点点头，转身走向河对岸的花海。彼岸花的花瓣像燃烧的火焰，在阴风中轻轻摇曳，其中几朵花瓣边缘确实泛着淡淡的银光，散发着温和的灵力波动——正是她要找的冥界花瓣。
她刚摘下一朵银边彼岸花，花瓣就发出“嗡”的轻鸣，在她掌心化作一枚冰晶状的花形印记，牢牢地附在皮肤上，连冰蓝色的灵力都无法抹去。
“这是……”凌霜愣住了。
桥头的判官喝着桂花醉，慢悠悠地说：“这是花瓣认主的印记，能带着你避开忘川的阴煞，安全返回阳间。”他顿了顿，补充道，“回去告诉你师傅，就说……当年的酒钱，我用这花瓣还了。”
凌霜摸了摸掌心的花形印记，看着判官低头喝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冷面判官，似乎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三个方向，三样东西，都已到手。李屿风背着聚阳玉盒，走在返回玄门的路上，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能感觉到，怀表的跳动越来越有力，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他知道，当他带着百年阳气回到玄门，当墨尘和凌霜也带着各自的东西归来，聚灵阵就能启动，苏晓晓就能……
风穿过竹林，带来远处的鸟鸣，清脆得像苏晓晓的笑声。李屿风加快了脚步，怀里的百年阳气和怀表相互呼应，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重逢的日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