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的临时营地搭在一片背风的竹林里，玄机子用桃木钉在四周布了简易的结界，符咒的金光在竹叶间若隐若现，将残留的阴气隔绝在外。篝火噼啪作响，架在火上的陶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混着烤红薯的甜气，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李屿风靠在一棵老竹上，手里摩挲着那枚镇灵钱。铜钱边缘的白芒已经淡去，恢复了古朴的铜色，但握在掌心依旧能感觉到一丝温润的暖意，与他的血脉隐隐共鸣。经过一夜休整，丹田的灵力恢复了三四成，手臂上被魂印灼烧的红痕也褪去不少，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像道浅淡的疤痕。
“发什么呆呢？药好了。”凌霜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是深褐色的药汤，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她的脸色好了很多，左臂的梅花印记只剩下淡淡的影子，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倦意，“玄机子说这药得趁热喝，能加快灵力回笼。”
李屿风接过碗，刚碰到碗沿就被烫得缩了下手。药汤散发出的苦味直冲鼻腔，比墨尘上次弄的“固魂散”还要刺鼻。
“小心烫。”凌霜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吹了吹，“忍忍吧，良药苦口。你这次透支得太厉害，不把根基补回来，以后再遇到邪祟就麻烦了。”
“师姐你呢？”李屿风看着她空着的手，“你的冰魄灵源恢复得怎么样了？师傅不是也给你配了药吗？”
“我等会儿喝。”凌霜避开他的目光，转身看向篝火旁的苏晓晓，“先看着晓晓把补灵核的粥喝完，那丫头昨晚又偷偷把莲子挑出来了。”
李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苏晓晓正捧着个小碗，眉头皱得像只小老头，用勺子把碗里的莲子一颗颗往外拨，动作偷偷摸摸，生怕被玄机子发现。墨尘坐在她旁边，假装看风景，实则用袖子悄悄接住她扔过来的莲子，趁人不注意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偷食的松鼠。
“墨尘师叔！”李屿风故意提高了声音，“师傅说莲子最补灵核，你怎么还帮着晓晓浪费？”
墨尘吓得差点把嘴里的莲子吞下去，梗着脖子反驳：“谁……谁帮她了？这是我自己掉的！再说了，这丫头灵核弱，哪能一下子补这么猛？跟喂猪似的……”
“你说谁是猪呢？”苏晓晓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勺子往碗里一戳，“我只是觉得莲子苦苦的，像屿风哥哥的药汤！”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墨尘撸起袖子就要理论，却被玄机子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玄机子正蹲在结界边缘检查符咒，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墨尘，把你藏在怀里的莲子交出来。还有晓晓，再挑一颗莲子，今天的烤红薯就归墨尘了。”
“不要！”苏晓晓立刻把碗往怀里一抱，乖乖地舀起一颗莲子塞进嘴里，苦得小脸皱成一团，却硬是咽了下去，“我吃！烤红薯是我的！”
墨尘悻悻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莲子，委屈巴巴地扔进陶锅里：“老东西，你这是偏心！想当年我灵核受损的时候，你就给我喝了三碗白粥！”
“那是因为你是自作自受。”玄机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当年是谁偷喝了我泡了三年的‘凝神酒’，结果灵力暴走伤了灵核？还好意思说。”
墨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嘟囔着转过头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那酒闻着太香了，谁知道后劲那么大……”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竹林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李屿风喝着苦药汤，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画面，心里那点因门主诅咒而起的阴霾也散了些。
凌霜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条，正细细擦拭着长剑。剑身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她突然轻声说：“玄机子刚才用罗盘测了，冥界门那边的阴气虽然稳定了，但磁场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李屿风的心头一紧：“你的意思是……门里还有异动？”
“不好说。”凌霜摇摇头，剑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圈，“冥界门已经闭合，按说里面的阴气不该再外泄，但罗盘的指针一直在微微颤动，角度很刁钻，不像是自然波动。玄机子说，可能是门主残留的怨念没清干净，也可能……是门后面有东西在撞门。”
最后一句话让李屿风的脊背泛起一阵寒意。他想起门主消失前的诅咒，想起那道闭合的裂缝下渗出的黑气，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师傅怎么说？”
“他让我们先别管。”凌霜的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大家灵力都没恢复，晓晓的灵核还很虚弱，就算真有异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当务之急是找个安稳地方落脚，等所有人都缓过来再说。”
李屿风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冥界门所在的山谷方向。竹林茂密，挡住了视线，但他仿佛能看到那道闭合的裂缝，看到裂缝后涌动的黑暗。
就在这时，苏晓晓突然“呀”了一声，手里的小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她脸色煞白，小手紧紧抓着胸口的暖玉，嘴唇哆嗦着：“听……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李屿风立刻走过去，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小女孩的手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里面……里面有声音……”苏晓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山谷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好多人在哭……还有……还有东西在撞墙……咚……咚……”她模仿着那个声音，小脸上满是害怕。
墨尘和玄机子也围了过来。墨尘捡起地上的碎碗片，眉头紧锁：“这丫头的灵核虽然弱，但对阴邪气息的感应比我们都灵。她能听到，说明冥界门里面确实不对劲。”
玄机子从怀里掏出罗盘，指针果然在疯狂转动，盘面的裂纹处渗出细密的黑珠，像是在流汗。他脸色凝重地盯着罗盘：“不止是异动……阴气的浓度在回升，而且带着一种……很熟悉的波动。”
“熟悉？”李屿风追问。
“像……像门主的气息，但又不完全一样。”玄机子的手指在罗盘上快速点动，“更杂，更乱，像是有无数个怨念在叠加。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有人在里面刻意引导。”
“引导？”凌霜的脸色沉了下来，“门已经关了，谁能在里面引导阴气？”
没有人回答。竹林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篝火的噼啪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突然，大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草动的轻微晃动，而是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下撞击，带着沉闷的回响，从山谷的方向传来。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地面上的落叶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咚……咚……咚……”
声音跟苏晓晓模仿的一模一样，像是有人在用巨锤撞击冥界门的内壁。
“他娘的！还真有东西在撞门？！”墨尘一把抓起桃木剑，剑身上的符咒瞬间亮起红光，“老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不能去！”玄机子死死按住他，“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门内的阴气已经乱成一锅粥，我们现在靠近，只会被怨气反噬！”他从布包里掏出一把黄符，递给李屿风和凌霜，“快！加固结界！把桃木钉再往深里钉三寸！”
李屿风接过符纸，刚要动手，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结界边缘的一根桃木钉突然从中断裂，钉上的符纸瞬间变黑，化作一缕黑烟消散。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结界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啃噬着。
“不好！阴气在侵蚀结界！”凌霜长剑出鞘，冰蓝色的剑光扫过，暂时逼退了靠近的黑气，“它们在找薄弱点！”
苏晓晓吓得躲到李屿风身后，小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好多……好多影子……在外面……”
李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竹林边缘的雾气里，隐约浮动着无数个黑色的影子，看不清轮廓，只能看到一双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像一群围猎的野兽。
“是门内溢出来的怨灵！”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从布包里掏出最后几张符纸，往空中一抛，“乾坤借法，符纸为墙！起！”
符纸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墙，暂时挡住了影子的靠近。但光墙的表面不断泛起涟漪，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撑不了多久！”玄机子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这些怨灵被门内的异动惊动，变得异常狂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往哪走？”墨尘背靠背护着苏晓晓，桃木剑的火焰熊熊燃烧，逼退了几个试图靠近的影子，“四周都被围了！”
李屿风环顾四周，果然看到竹林的各个方向都有黑影在涌动，阴气像潮水般涌来，结界的金光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他突然想起刚才苏晓晓说的“撞墙声”，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师傅，会不会……门要被撞开了？”
玄机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向山谷的方向，撞击声已经密集得像擂鼓，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连脚下的竹子都在瑟瑟发抖。
“有这个可能。”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门内的力量足够强，加上这些怨灵在外围呼应，确实有可能把闭合的冥界门再次撞开！”
“那我们怎么办？”苏晓晓的声音里满是哭腔。
“别怕。”李屿风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镇灵钱突然微微发烫，“有我在。”他转头看向玄机子，“师傅，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躲避？”
玄机子想了想，眼睛一亮：“往南走三里，有个废弃的道观！那地方以前是个术士的道场，布过‘聚阳阵’，阳气极重，怨灵不敢靠近！我们去那里！”
“好！”李屿风点点头，看向凌霜和墨尘，“师姐，你护着晓晓！墨尘师叔，你跟我断后！师傅，你带路！”
“小子，现在知道指挥起师叔了？”墨尘虽然嘴上抱怨，但动作却不慢，桃木剑的火焰烧得更旺了，“等这事过了，得让你请我喝三坛好酒！”
“没问题！”
“走！”玄机子一声令下，率先朝着南边冲去。他手里的铜钱剑挥舞着，劈开挡路的竹子和黑影，开出一条通道。
凌霜抱起苏晓晓，紧随其后。她的长剑在身侧划出冰蓝色的弧线，每一次挥动都能冻住一片黑影，为后面的人争取时间。
李屿风和墨尘断后。李屿风将镇灵钱握在掌心，血脉中的力量缓缓涌动，形成一道淡淡的金光，护住两人的后背。墨尘则挥舞着桃木剑，火焰所过之处，黑影纷纷化作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
“咚——！”
又是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大地剧烈摇晃，竹林里的竹子倒了一片，玄机子布下的最后一道光墙瞬间碎裂！无数黑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带着刺骨的阴气，直扑他们的后心！
“小心！”李屿风将镇灵钱往前一推，金光暴涨，暂时逼退了黑影。但他能感觉到，这次的阴气比之前强了数倍，带着一种熟悉的怨毒——像极了门主的气息。
“老东西果然留了后手！”墨尘的桃木剑被一只黑影抓住，火焰瞬间暗淡下去，“这些怨灵被他的怨念污染了！普通符咒对付不了！”
“用这个！”李屿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递给墨尘——正是之前墨尘塞给他的，沾了墨尘精血的符纸。
墨尘眼睛一亮，一把抢过符纸，往桃木剑上一贴：“还是你小子机灵！”
符纸接触到桃木剑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比之前的火焰强了数倍！墨尘大吼一声，挥剑砍去，红光过处，黑影如同被点燃的纸人，瞬间化为灰烬，连一丝黑烟都没留下。
“有效！”李屿风精神一振，也抓起几张符纸，学着墨尘的样子往镇灵钱上贴。金光与红光交织，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涌来的黑影死死挡住。
“快追上去！”墨尘一边砍杀一边后退，“别跟这些玩意儿纠缠！”
李屿风点点头，护着墨尘一步步往后退，朝着玄机子他们的方向追赶。撞击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他能感觉到，冥界门的方向，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苏醒，像一头即将挣脱枷锁的巨兽。
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破败的道观。道观的院墙塌了大半，门口的石狮子缺了条腿，但屋檐下挂着的八卦镜依旧闪着微光，驱散了周围的阴气。
“到了！”玄机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他率先冲进道观，从布包里掏出桃木钉，开始在门口布置防御，“快进来！把门关好！”
李屿风和墨尘也退进了道观。凌霜立刻上前，用长剑抵住两扇破旧的木门。苏晓晓被吓得不轻，躲在凌霜身后，小手紧紧抓着门框，却还是忍不住往外面看。
“咚——！”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声音近得仿佛就在道观外面。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墨尘冲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娘的……门……门真的被撞开了一道缝！”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往外看。只见山谷的方向，一道黑色的裂缝再次出现在半空，比之前闭合的那道更宽，更黑，无数黑影从裂缝中涌出，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野兽，朝着四周扩散。
而裂缝的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双巨大的眼睛，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光芒，正缓缓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玄机子走到他身边，看着那道裂缝，脸色凝重如铁：“麻烦大了……这次出来的，恐怕不止是怨灵那么简单。”
李屿风握紧了掌心的镇灵钱，铜钱传来的暖意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知道，门主的诅咒应验了。冥界门的异动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而他们被困在这座破败的道观里，外面是无数狂暴的怨灵，里面是撞开裂缝的未知恐怖。
前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