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两个仙使的影子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云城城主府的后墙便落在了眼前。墙头上爬满了枯藤,风一吹,藤条打着墙皮簌簌响,倒比别处更显荒凉。许言年示意三人停下,自己往墙根挪了挪,左眼金红微光一闪——界瞳穿透墙垣,隐约看见院里有座矮房,房外绕着淡金阵纹,正是锁灵阵的气息,而那气息最浓的地方,就在矮房地下。
“子瑶不在这儿。”他回头压着声音说,“但下头有间囚室,阵纹裹得严实,像是藏了要紧人。”
李道胤往墙上摸了摸,指尖蹭到块松动的砖:“要进去看看?”
“得去。”许言年点头,“仙使拖着笼子往城外走了,这儿留着锁灵阵,指不定藏着和血誓引有关的事。”
韩小温从马鞍后摸出铁钩,甩出去勾住墙头,轻轻一拉,藤条下露出个窄缝:“我先上。”他攀着墙缝翻上去,蹲在墙头打了个手势——院里没人。
四人陆续翻进院子,矮房的门是铜锁锁着的,锁眼都锈了。许言年走到房角,踩着块松动的石板往下一踩,石板“咔”地陷了半寸,露出个黑黢黢的入口,一股腥甜气顺着风飘上来,不是血腥味,倒像某种花晒了太阳后的味道。
“在这儿。”他扒开石板,往下探了探——是段石阶,深不见底。
李道胤先跳下去,乌鞘刀出鞘半截,刀光在暗处亮了亮:“底下有阵。”
许言年跟着下去,脚刚沾地,就见石阶尽头的囚室门口,果然绕着淡金阵纹,比之前河沟里的杀阵更细,像蛛丝似的缠在门框上,纹路上还泛着微光,一看就不好惹。
“这阵……”李道胤皱着眉,伸手想碰,被许言年拦住。
“仙域的‘蚀灵阵’。”许言年指尖悬在阵纹上方,能感觉到阵里的气在往外吸,“比锁灵阵狠,不光锁灵脉,还能慢慢榨灵气,用来囚人再合适不过。”
韩小温握紧惊澜剑,剑柄的麻绳都被汗浸软了:“那咱先破阵?我这剑刚认主,说不定能劈得开。”说着就要上前,手腕却被许言年攥住。
“不可。”许言年摇头,“这阵连着囚室的石壁,你硬劈,震碎了石壁,里面的人要遭殃。”他松开韩小温,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左眼金红、右眼淡蓝的光又浮了上来,掌心慢慢凝出团金红色的气——比之前用敕力时淡些,却带着股锐劲,是界瞳的破力。
“我来。”他指尖往前一点,金红色的气团撞在阵纹上。阵纹像被烫了似的“滋啦”响,淡金光纹瞬间断了好几处,可剩下的纹路又很快缠上来,往气团上爬。许言年咬了咬牙,再催力——掌心的气团猛地炸开,像把小刀子,顺着阵纹的缝隙往里钻,“咔嚓”一声,阵纹彻底断了,淡金光影散成了星子。
他刚松了口气,喉头就涌上股腥甜,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咳出来的血不多,就几滴,落在石阶上,红得扎眼。这破力看着用着轻,实则最耗灵脉,他本就没养好的脉,这下又空了半截。
“先生!”陈肆赶紧扶他,“你没事吧?”
“没事。”许言年摆了摆手,擦了擦嘴角,“进去看看。”
韩小温推开囚室的门,门轴吱呀响得吓人。屋里没灯,只有壁缝透进点光,照见墙角锁着个人——是个女人,穿件暗红色的裙,头发散着,手腕脚腕都缠着铁链,链上还绕着刚才阵纹的碎光,看着像被锁了很久。
听见动静,女人慢慢抬起头。她的脸很白,眼却亮,盯着许言年看了半晌,没喊也没闹,倒先笑了笑:“我还以为,要被那破阵榨干了呢。”
李道胤上前解开她身上的铁链,链刚落地,女人就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多谢几位相救。”
许言年缓过劲来,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女人拢了拢头发,指了指自己的裙角:“我叫血兮妃,是血族的王妃。他们说……我血族的血能配那个凡间女孩做血誓引,就把我抓来了。”
“血族?”韩小温愣了,“没听过这族啊,是妖族吗?”
血兮妃看了他一眼,点头又摇头:“算妖族,又不全是。我们血族住在青丘原东边,靠吸食灵花的精气过活,从不害人。”
许言年没说话,脑海里先热闹起来。
【血族?我想起来了!】破界的声音咋咋呼呼,【上古时跟青丘妖族搭过伙,后来自己缩在东边山谷里,几百年没动静了,怎么被仙域的人抓了?】
【他们的血里有灵花精气,若是纯净的,确实能做药引。】守序的声音跟着响起,【但血族血脉特殊,若与凡人之血相冲,强行混用,只会两败俱伤。】
许言年心里有数了,又问:“他们抓你和那凡间女孩一起,就是为了做血誓引?”
血兮妃苦笑一声:“可不是。他们把我带来时,还说那女孩是顾女帝的妹妹,灵脉里有顾家血,正好配我这血族血。结果试了两次,我的血跟她的血根本融不到一块儿,反而烧得她吐了血。”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他们见我没用,又舍不得杀——毕竟血族的血除了做药引,还能治灵脉伤——就把我关在这儿,用蚀灵阵慢慢抽我的血,说是留着以后用。”
韩小温听得气:“这群仙使也太不是东西了!”
“你们……要去找那个凡间女孩吗?”血兮妃突然问,眼里亮了亮,“我知道他们要带她去哪儿,蚀骨渊南边有个祭坛,是云华仙子早就搭好的,就等着用她做血誓引呢。”
许言年点头:“正要去。”他看了眼血兮妃,“你现在自由了,能走就赶紧离开云城,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血兮妃却摇头,摇得很坚决:“我不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铁链勒出的红印还没消,“血族就剩我一个了。仙使去山谷抓我时,杀了族里所有人,老的小的都没放过……我无家可归了。”她抬起头,盯着许言年,“你们救了我,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跟着你们,说不定还能帮上忙——我的血能治灵脉伤,刚才看你咳血,是不是灵脉不舒服?”
许言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刚想拒绝,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仙使的喊:“蚀灵阵怎么破了?快看看囚室!”
“走!”李道胤一把拉起血兮妃,“先出去再说!”
四人往外冲,刚跑出矮房,就见院里站了十几个仙使,手里的剑都亮着。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河沟里见过的尖瘦仙使,看见他们,脸瞬间沉了:“抓了他们!尤其是那个血族女人,不能让她跑了!”
仙使们举着剑围上来,剑刃上泛着淡金光——是淬了锁灵咒的剑,碰着就吸灵脉。陈肆挥枪挡在前面,枪尖挑开两把剑:“先生先走!我们断后!”
许言年却没动。他看了眼身边的血兮妃,又看了看围上来的仙使,左眼金红、右眼淡蓝的光再次涌了上来。他现在灵脉空,用不了破力,守力又只能护人,唯有敕力能快速脱身。
“你们退后。”他往前站了一步,抬手往天上一指,“敕——天火!”
西边的天空突然亮了,明明是夜里,却像突然出了太阳,金红色的火光裹着热浪砸下来,落在仙使脚边。仙使们吓得连连后退,有的剑都掉在了地上——他们上次在河沟里见过这阵仗,知道这火厉害。
许言年没停,又抬手往东边一指:“敕——天寒!”
东边的月亮猛地亮了,淡白的光瞬间变得刺骨,刚才还热烘烘的院子,转眼就结了层薄冰,仙使们的鞋底子粘在冰上,动都动不了。
“是他!那个能敕天象的人!”有仙使喊了一声,转身就跑。尖瘦仙使咬了咬牙,也跟着往后退——他们不怕李道胤几人的兵器,却怕这能召天火、唤天寒的手段。
仙使们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影。许言年这才松了手,可刚松劲,灵脉就像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腿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
“先生!”陈肆赶紧去扶,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见许言年又咳出一口血,这次的血比刚才深,落在冰上,晕开一片黑纹。
“别动他。”血兮妃突然上前,从发间拔下根银簪,往自己手腕上一划——簪尖很利,瞬间划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涌了出来。她抓过许言年的手,把自己的血滴在他的掌心。
许言年一愣:“你干什么?”
“别怕。”血兮妃的声音很轻,“我们血族的血特殊,旁人用了或许会相冲,但用来治灵脉伤正好。尤其是我的血,比族里其他人的更纯些。”
她的血滴在许言年掌心,没凉透,反而温温的,顺着掌心的纹路往里渗。许言年只觉灵脉里突然涌进一股暖流,刚才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填了点东西,咳血的势头也停了。
李道胤和陈肆都看呆了,韩小温更是张大了嘴——从没见过用血治病的。
血兮妃松开手,从裙角撕了块布裹住自己的手腕,笑了笑:“只能暂时帮你补补,要彻底好,还得找地方歇着。现在……能让我跟着你们了吗?”
许言年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掌心残留的暗红血迹,点了点头:“走吧。先离开云城,去蚀骨渊找顾子瑶。”
四人一骑,趁着夜色往城外走。血兮妃坐在韩小温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回头望了眼云城的方向,眼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些复杂。
许言年走在最前,掌心的暖流还在,脑海里破界和守序又在吵。
【这血族女人有点意思,血真能补灵脉?】破界的声音里带着好奇。
【血族以灵花精气为食,血脉里本就有灵气。她刚才滴的血里,有护脉的气,确实能暂补灵脉。】守序顿了顿,【只是……她的血比寻常血族纯太多,不像只靠灵花精气长大的。】
许言年没作声,只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天寒的气还没散,月光冷得像冰,可掌心的血温却暖得很。
他不知道带着血兮妃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蚀骨渊那边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顾子瑶得救,血誓引不能成,仙域和东华神尊的算计,总得有人来拆。
风从北境山口吹过来,带着蚀骨渊的瘴气味,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