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袁芳攥着蓝布帕子的指节已经沁出薄汗。
她站在宁露露家不远处,白衬衫领口被热风烘得发蔫,却还是挺直脊背。
“同志,你挡着路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蔺袁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时差点撞翻挎着的竹篮。
宁露露抱着搪瓷盆站在那里,碎花衬衫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白皙的小臂,辫子梢还沾着点面粉。
“我没挡。” 蔺袁芳立刻抿紧嘴唇,视线飞快扫过对方沾着面星的鼻尖,又慌忙落回自己的小白鞋上。
宁露露噗嗤笑出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那你站这儿看我家半个钟头?” 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盆,盆中的面香混着槐花香飘过来,“闻着香?”
蔺袁芳的耳尖腾地红了。
她瞥见盆中的槐花糕,那蓬松的样子比她自己蒸的硬面馒头强百倍。
她在家跟着姆妈学过一阵厨艺,可真到了自己手里总把馒头蒸成石块,现在被人戳破心思,手指把帕子绞得更紧了。
“谁闻了?” 她梗着脖子抬眼,长睫毛在眼睑投下片浅影,“我是看你家门上有,有灰。”
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更浓,蔺袁芳转身就要走,却被一声叫住。
“等下。”
“给。” 宁露露递过来个油纸包,隔着纸都能摸到温热的触感,“刚出锅的,给你拿几块尝尝。”
蔺袁芳的脚步一下就顿在原地。
油纸包里飘出的甜香像只软乎乎的小猫爪,挠得她心里直痒痒,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可指尖刚要碰到油纸,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我不能要。” 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还是硬邦邦的。
宁露露把纸包往她怀里一塞,瞥了一眼篮子中露出的一角黑馒头笑着开口,“大不了你明天带两个鸡蛋来换?”说完宁露露不等她反应就抱着盆往回走。
蔺袁芳捏着温热的油纸站在原地,直到那道碎花身影消失,才偷偷掀开个小角。
槐花糕的气孔里还冒着热气,咬下去时甜香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鼻尖的汗都变得清爽起来。
只是嚼到第二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竹篮里还躺着今早蒸坏的黑面馒头,脸颊又烧起来,慌张的将油纸包包好塞到竹篮中,脚步匆匆的离开。
.....
宁露露正低头给成斯年做新衣服,眼看着就要入秋了,秋季衣服该准备也得准备出来了,窗棂外突然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吱呀声,像把钝锯子猛地割开家属院里的寂静。
“宁同志在家吗?” 粗粝的呼喊裹着风沙撞进门,李建国灰扑扑的身影已经堵在门框,他军装上的褶皱上满是风沙,领章被汗水浸得发暗,身后跟着的成斯年的警卫员林秋白。
宁露露手里的顶针 “当啷” 掉在地上,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发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颤抖着嘴唇嗫嚅出声:“李政委,怎,怎么了?”
“是,成斯年怎么了吗?” 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成斯年这时候为了救人受了伤,子弹擦着心脏而过,一直昏迷了一两个月才醒。】
【是啊,要不是这次受伤,影响了实力,后面也不至于被炸死吧?】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不想成斯年死啊!!!】
....
宁露露扫了一眼弹幕,心脏狂跳个不停,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又想起自己空间内的灵泉。
她能救他的!
一定能!
吉普车在土路上颠簸得厉害。
宁露露被按在副驾驶座,后背紧紧抵着铁皮,却挡不住从后座渗过来的寒意。
李建国将军用水壶递到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牙齿在打颤,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小宁你稳住。” 李建国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宁露露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政委放心我没事。”军车颠簸中发出闷响,每一声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林秋白从后视镜里看她,喉结动了动,“嫂子你放心,团长福大命大.....”
后面的话宁露露没听清,吉普车碾过石子路的震动顺着座椅传上来,只感觉度日如年。
她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白杨树,树枝奋力地指向灰蓝的天,像要抓住什么。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道缝,护士探出头喊:“谁是成斯年家属?”
宁露露像被烫到一样弹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器械盘。“我是他爱人。” 这句话她说得又快又急。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家属签字。” 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同意书上,“可能出现的风险” 几个字黑得像墨。
宁露露的手指悬在笔尖,看见纸页上洇开一小团湿痕,才发现自己在哭。
“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她抬头看护士,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护士没说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
签完字的纸被拿走时,宁露露的指尖还在抖。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消毒水味顺着门缝往外渗,宁露露坐在走廊长凳上,指节把军绿色的裤缝攥出深深的褶子。
林秋白端来的热水放在旁边,热气在她眼前凝成白雾,又很快散了。
护士拿着沾血的纱布匆匆走过,声音被口罩闷着,“失血太多,血压还在降.....”
宁露露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长椅铁架上也没觉出疼。
她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按耐住想要冲进去的想法。
宁露露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宁露露你冷静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李建国点烟的手抖个不停,火柴在粗糙的掌心划了几次都没有点燃,叼着未点燃的烟,眼底满是担忧。
他转头看见宁露露的辫梢在发抖:“斯年是最好的兵,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这次他肯定也能挺过来,你还在等他,我们都在等他。”
“嗯,一定会的!”宁露露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握紧。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宁露露把脸埋在膝盖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宁露露猛地抬头,看见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手术很成功。”
“子弹取出来了,离心脏就差半寸。”
眼泪突然决堤。
宁露露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辛苦你们了。”李建国站起身,抬起手朝着医生敬了一礼。
“我就说这小子命硬的很。” 李建国的声音里带着松了口气的沙哑,转头看向宁露露,“宁同志,等他醒了,我批准他休长假带你好好逛逛....”
宁露露扯起嘴角点了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