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祁连山的轮廓,宁露露已经踩着露水往河湾走了。
粗布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手里攥着竹子绷的筛子,特意在系统商场选的,筛眼比寻常竹筛密,能兜住小鱼。
“露露妹子,等等俺!”
宁露露刚锁好院门,身后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邢秀妍抱着两个空瓦罐,她将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露露妹子,俺昨儿听说河湾涨了水,小鱼准多。”
宁露露回头笑了笑,一双眼弯成两道月牙:“等捞回来咱们做香煎小鱼吃。”
邢秀妍咽了咽口水,“听露露妹子一说就感觉已经闻到味儿了似的。”
说话间又有几个身影从家属院的土坯房后绕出来,有的挎着粗麻布袋,边走边拍掉裤腰上的麸皮,还有怀里抱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红漆写的 “为人民服务” 磨得只剩个 “民” 字。
“露露嫂子,秀妍嫂子,你们也来了。”
“是啊。”
“咱们快走。”
“昨儿听哨兵说,上游水库放了水,小鱼顺下来不少。”
“这时候去正好,等日头毒了,鱼都钻泥里了。”
河湾离家属院有两里地,踩过刚翻过的土地,土坷垃硌得脚底板生疼。
有个嫂子走得急,辫梢扫到宁露露脸上,被她一把薅住:“慢着点!你那陶瓷盆要是摔了,回头又得被念叨,家属院的搪瓷盆比部队的炮弹还金贵。”
“露露嫂子净打趣俺。”
李梅红了脸,却把搪瓷盆抱得更紧了。
陈淑琴在一旁抿嘴笑:“哈哈哈,是该抱紧点。”
李梅3营长老周的爱人,陈淑琴4营长老郑的爱人,两人都刚随军不久。
宁露露看着几个刚随军的军嫂打闹,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玉兰嫂子。”
宁露露远远就看到赵玉兰和沈娇娇,赵玉兰一手拿着竹篮,一手还牵着小虎子。
沈娇娇也同样牵着豆豆。
赵玉兰几人看见宁露露几人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露露妹子你们可终于来了。”
几人结伴朝着河湾走去,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捞小鱼。
李梅突然停住脚,指着河湾处:“看那是啥?”
河湾的芦苇丛里钻出来几个蓝布身影,背着帆布包,手里也拿着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有的拿着半圆的洗脸盆,有举着竹扫帚的,还有个瘦高个正蹲在水边,把搪瓷缸子伸进水里晃悠。
“是知青吧?” 赵玉兰眯着眼看,“前儿听运输连的说,来了十几个城里学生,住西边窑洞里。”
“他们也来捞鱼?” 李梅有点急,把搪瓷盆往怀里又按了按,“这河湾的鱼够几家分的?”
“急啥。” 陈淑琴往前走了两步,“都是从城里来的娃,怕是连鱼长啥样都没见过。”
话音刚落,芦苇丛里的人也发现了她们。
那个举着竹扫帚的姑娘直起身,梳着齐耳短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看见宁露露手里的筛子,眼睛一亮,拉着旁边的人就跑过来:“阿姨!你们也是来捞鱼的?”
“叫嫂子就行。” 赵玉兰上下打量她,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笔挺,“你们是知青?”
“嗯!我叫林晓燕,从京市来的。” 姑娘说话像蹦豆子,指着身后的人,“他是赵卫东,沪市来的,那几个是从津市来的。”
“我们听老乡说这河湾有小鱼,想弄点回去改善伙食。”
宁露露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冯春燕,冯春鹃都在其中,没看到苏曼,看来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
不过最近没看到她作妖,应该是把她之前的话听进去了吧?
赵卫东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上沾着泥点,他举了举手里的破脸盆:“我们没家伙,只能将就用这个。” 盆沿被掰得歪歪扭扭,显然是费了不少劲。
陈淑琴 “噗嗤” 笑出声:“就你这破盆?能捞着鱼才怪。鱼一游,盆沿那豁口就漏了。”
她蹲下身,把麻布袋往地上一铺,“看着点,得这么弄 ——” 说着抓起一旁的竹篮,往水里一沉,手腕轻轻一抖,再提起来时,筛底就蹦着七八条银闪闪的小鱼,不到半指长,尾巴一甩一甩的。
“哇!” 知青里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林晓燕凑过去,手指刚要碰,被陈淑琴拦住:“别用手抓,滑得很。找个东西装,最好是带沿的。”
邢秀妍把手里的瓦罐递过去一个:“先用这个吧,我带了两个。”
“谢谢嫂子!” 林晓燕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筛子里的鱼倒进去,小鱼在罐里撞来撞去,溅起的水珠打在她手背上,她笑得眼睛弯成了缝,“我们来这儿半个月,顿顿吃红薯面窝头,咽得嗓子眼疼。”
“谁不是呢。” 陈淑琴往麻布袋里倒着鱼,“上个月供应本上的油票刚领,老郑就给炊事班的战士炸了油饼,家里就剩个油底子,炒菜都得数着滴。”
赵玉兰已经在河湾另一边找了个水浅的地方,筛子一沉一浮,水声哗啦响:“晓燕,让你那几个同伴过来,靠芦苇丛近的地方鱼多,但得小心脚下的泥,别陷进去。”
林晓燕扭头朝芦苇丛喊:“你们快过来!嫂子教咱们捞鱼了!” 那边立刻跑过来几个年轻人,有个戴军帽的男生跑得太急,差点被芦苇根绊倒,手里的竹扫帚飞出去,正好落在李梅脚边。
“同志,慢点!” 李梅捡起扫帚递给他,“这河湾的泥软,踩深了拔不出脚。前儿老周在这儿钓鱼,鞋都陷掉一只。”
男生红着脸接过扫帚,军帽檐下的耳朵尖都红了:“谢谢嫂子,我叫马小军,云市来的。” 他把扫帚倒过来,看了看竹枝,“这东西能捞鱼不?”
“咋不能?” 陈淑琴的竹篮又提起来,这次网住了十几条鱼,还有只河虾蹦跶着,“把竹枝攥紧了,贴着水面扫,鱼一慌就往枝子里钻。就是得轻点,别把鱼扫烂了。”
马小军学着她的样子,把扫帚伸进水里,刚一使劲,竹枝 “咔嚓” 断了两根,溅了他一脸水。
李梅忍不住笑:“慢着点,这竹子干得脆,得像哄孩子似的,轻手轻脚。”
“我来试试!” 赵卫东推了推眼镜,接过林晓燕手里的瓦罐,蹲在王秀兰旁边看了会儿,也抓起个没人用的破筛子 。
也不知道是哪家扔在一边的。
他把筛子斜着放进水里,等了片刻,猛地往上一提,居然也捞着三条小鱼,就是动作太急,一条从筛边滑回了水里。
“哎哟!” 他惋惜地拍了下大腿,沪市口音里带着点懊恼,“就差一点!”
宁露露看着几个半大的知青,要不是和成斯年结婚,估计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宁露露慢悠悠地筛着鱼,“这小鱼精着呢,你筛子刚动,它们就往石缝里钻。得等它们游到筛子中间,再往上提,手腕别晃。” 她边说边示范,筛子在水里稳稳停了片刻,一提起来,二十多条小鱼在筛底乱蹦,还有片水藻跟着上来,沾了她满手泥。
赵卫东看得认真,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
第二次试的时候,果然捞着了五条,他高兴得直拍手:“成了!晓燕你看!”
林晓燕正跟陈淑琴比谁捞得多,听见喊声跑过来,罐子里的鱼已经没过了罐底:“比我多两条!不行,我得去那边芦苇丛试试。”
河湾里渐渐热闹起来。
知青和军嫂的笑声混着水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