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1月 24日清晨，青川镇的年味被突如其来的寂静打破。林微言被窗外异常的安静惊醒，往常这个时候，巷子里早就传来邻居们炸丸子的油溅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还有早点摊“油条豆浆”的叫卖声。她披衣走到窗边，只见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麻雀在啄食昨夜未清扫的鞭炮碎屑，远处的菜市场卷帘门紧闭，平日里热闹的十字路口站着几位戴红袖章的工作人员。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社区网格员李姐发来的微信：“紧急通知：根据市疫情防控指挥部要求，青川镇自今日上午 8时起实施封闭式管理，所有居民非必要不得外出，每户每两天可安排一人凭通行证采购生活物资。请大家相互转告，务必遵守！”消息下方附着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青川县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 2号通告》照片，落款时间是 1月 23日 23时 59分。
“微言，醒了吗？快来看新闻！”母亲赵秀兰的声音带着焦虑从客厅传来。林微言快步走出卧室，看见父亲林建国正将电视音量调大，屏幕上央视新闻主播正播报着武汉封城的最新进展：“截至 1月 23日 24时，全国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 571例，其中hUb省 444例……”父亲手里的旱烟袋忘了点燃，烟灰簌簌落在深蓝色的粗布棉袄上。
“咱们镇也封了。”林微言把手机递给父母看，“李姐刚发的通知，从早上八点开始。”赵秀兰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白菜滚了出来：“那可咋办？家里的口罩就剩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了，消毒液也快见底了。”林建国掐灭刚点燃的烟：“别慌，我昨天托老张在县医院的侄子留了两包口罩，等会儿我去取。”
吃过早饭，林建国准备出门时却被拦在了巷口。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守在那里，胸前挂着“疫情防控志愿者”的牌子，其中一个认识林建国的小伙子解释道：“林叔，不是不让您出去，上面刚下的命令，八点准时封镇，现在开始谁都不能出巷子了。”林建国掏出手机想给老张打电话，却发现对方一直占线，微信消息也没人回。
回到家，林建国对着地图比划：“老张说他侄子在县医院后门的值班室等我，现在封镇了，估计医院那边也管得严了。”赵秀兰开始翻箱倒柜：“我记得前年装修房子剩下半瓶酒精，不知道放哪儿了……”林微言打开自己的帆布包，把仅剩的七个医用口罩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我带回来的口罩就这些了，路上用了三个。”她想起火车上王阿姨说的话，后悔当时没多买几包，虽然那时已经卖到三十元一包。
上午九点，社区的广播车缓缓驶过街道，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封控通知和防疫知识：“各位居民朋友，当前疫情形势严峻，请大家自觉居家，不串门、不聚集、戴口罩、勤洗手……”林微言站在二楼阳台，看见对面楼的张奶奶正隔着窗户和楼下的儿媳妇说话，两人中间隔着三米多远，儿媳妇把蔬菜放在墙角，退后几步才让张奶奶开门去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微言打开手机购物软件，搜索“口罩”“消毒液”等关键词，结果全都显示“缺货”或“预售，2月 20日后发货”。她想起在上海时同事们囤货的情景，当时还觉得没必要，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微信工作群里，李萌正在吐槽：“我们小区已经开始凭身份证买口罩了，每人每天限购两个，排队两小时起。”下面跟着一串哭泣的表情。
中午十二点，央视新闻播报了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最新通报：截至 1月 24日 24时，全国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 830例，其中重症 177例，死亡 25例，治愈 34例。新增确诊病例 259例，新增死亡病例 15例。看着不断攀升的数据，赵秀兰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把家里仅有的半瓶消毒液稀释后装在喷壶里，对着门把手、桌面反复喷洒，连林微言带回的青菜都要喷上几下。
下午一点，林微言加入了小区业主微信群。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在问哪里能买到口罩，有人在转发各种防疫偏方，还有人在抱怨封控太突然没来得及囤菜。群主是社区网格员李姐，她不断发布官方通知，提醒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各位居民，县疾控中心刚刚调拨了一批口罩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明天上午九点开始发放，每户五个，凭户口本领取。”
“五个哪够啊？”有人立刻回复。
“就是，我家四口人，出去一次就用掉两个。”
“李姐，消毒液有吗？我家彻底没了。”
“听说喝双黄连能预防？真的假的？”
林微言犹豫再三，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各位邻居好，我家口罩和消毒液都快用完了，请问谁家有多的可以匀一点吗？我可以用钱买，或者用家里的蔬菜换也行，谢谢大家。”消息发出后，群里安静了几分钟，接着有人回复：“我家也紧张，就剩几个了。”“现在这东西比金子还贵，谁会有多的？”
正在失望时，一个备注为“竹艺张”的人发来私信：“小言是吧？我是你张爷爷，住在 3栋 2单元。你家缺口罩？”林微言愣了一下，想起是住在楼下的张启山爷爷，他是镇上有名的竹编艺人，老伴去世多年，儿子在外地工作，平时很少出门。她赶紧回复：“是的张爷爷，家里口罩不多了，消毒液也快没了。”
“消毒液我这儿有半瓶，是之前给竹子消毒用的，你不嫌弃的话先拿去用。口罩我没有多余的，但我琢磨着编点东西能挡挡飞沫，你要是不介意就来拿。”张启山的消息让林微言心里一暖，连忙回道：“谢谢您张爷爷，消毒液太需要了，您编的东西肯定好用，我这就过去拿。”
赵秀兰不放心：“现在特殊时期，去别人家不好吧？要不还是算了。”林微言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张爷爷一个人在家，应该没事的。我快去快回，就在楼下。”她按照防疫要求，在门口换上外出鞋，把手机、钥匙消毒后放进塑料袋里，又拿了几个母亲刚蒸的馒头：“给张爷爷带几个热馒头，他肯定没来得及准备。”
下楼时，林微言发现楼道里每隔几层就贴着一张防疫宣传单，上面印着“勤洗手、戴口罩、常通风、少聚集”的字样。张启山家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张爷爷，是我，微言。”门开了，张启山戴着一个自制的布口罩，手里拿着两个竹编的帽子：“快进来，外面冷。”
“不了张爷爷，就在门口吧，安全点。”林微言把馒头递过去，“我妈刚蒸的，您趁热吃。”张启山接过馒头，转身拿来半瓶 84消毒液和两个竹编防护帽：“消毒液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说。这帽子是我用细竹篾编的，里面缝了层纱布，虽然比不上专业口罩，但总比没有强，戴着试试。”
林微言接过防护帽，仔细打量着：帽子呈斗笠状，边缘微微上翘，内侧缝着一层白色纱布，顶部有个透气的圆孔，用细竹圈固定着，做工十分精巧。她试着戴在头上，大小刚好，既能遮住口鼻，又不影响呼吸，透过纱布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比她想象的好用多了。“太漂亮了张爷爷，您太厉害了！”她由衷地赞叹道。
张启山笑了：“这算啥，以前村里赶大集，谁家不编几个草帽戴？我琢磨着这竹篾缝隙小，加上纱布，应该能挡住点飞沫。你要是不嫌弃，我再编几个给你爸妈也用着。”林微言眼睛有些湿润：“谢谢您张爷爷，真是太感谢了！多少钱我给您。”张启山摆摆手：“邻里邻居的提啥钱？你爸以前帮我修过竹编机，这点小事不算啥。”
回到家，林微言把防护帽给父母看。赵秀兰翻来覆去地看：“这老张手真巧，比买的还好看。”林建国试着戴了戴：“透气性不错，戴着不闷。就是不知道管用不？”林微言打开平板电脑，翻出之前存的防护知识：“专家说关键是遮挡飞沫，这个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而且张爷爷还缝了纱布，相当于两层防护呢。”
下午三点，社区广播通知大家去领通行证和口罩。林建国戴上竹编防护帽，拿着户口本去了社区办公室。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五个蓝色的医用口罩和一张印着编号的通行证：“排队的人真不少，都戴着各式各样的口罩，有戴棉布的，有戴防尘的，还有人用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李姐说这是第一批，后面会陆续调拨。”他把口罩小心翼翼地分成三份，每份用纸巾包好：“省着点用，出去一次戴一个，回来消毒后晾干还能再用一次。”
傍晚时分，微信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多。有人发了超市抢购的视频，货架上的米面粮油被一扫而空；有人在转让各种防疫物资，价格高得离谱；还有人在求助，说家里有老人急需降压药。李姐不断提醒大家：“请勿私下交易高价物资，社区正在统计需求统一采购。有特殊困难请联系社区，我们会尽力帮助。”
林微言想起张启山的竹编防护帽，在群里发了几张照片：“这是楼下张爷爷编的防护帽，里面缝了纱布，戴起来还不错，有需要的邻居可以问问张爷爷能不能帮忙编几个，材料够的话。”消息发出后，立刻有人回复：“太厉害了！张师傅还有空吗？我想要两个。”“这个比口罩透气，老人孩子戴着肯定舒服。”
张启山很快在群里回复：“大家别急，我这儿还有些竹篾和纱布，今晚加个班编几个。不过我年纪大了手脚慢，明天上午能编好六个，谁急需的话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家门口取，免费的，记得自带消毒液喷一下。”下面立刻排起了队，大家纷纷表示要付钱，张启山坚持不要：“就当为防疫做点贡献了。”
晚上七点，央视新闻联播详细报道了疫情防控情况，钟南山院士在采访中再次强调：“戴口罩是预防呼吸道传染病的重要手段，可以降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风险。口罩不仅要戴，还要正确佩戴。”林微言认真做着笔记，把正确佩戴口罩的步骤记下来，准备明天告诉张爷爷和邻居们。
吃饭时，林建国说起白天领口罩时的见闻：“隔壁王婶说她儿媳妇在县医院当护士，现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口罩防护服都紧缺，有时候一个 N95口罩要戴一整天。”赵秀兰放下筷子：“真是作孽啊，这疫情啥时候是个头。对了微言，你跟知行联系了吗？他家那边怎么样？”
林微言拿出手机，沈知行下午发来消息说他们村也封了，正在想办法买口罩。她回复道：“刚联系过，他说村里给每家发了两个口罩，他自己编了些竹制防护面罩，让我别担心。”她想起沈知行家的木工坊里有不少竹子，说不定也在做类似的防护用品。
晚上九点，小区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发了一段小视频，说是镇上药店到货了一批口罩，很多人在排队抢购，场面混乱。李姐立刻回复：“经核实，药店并未到货，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更不要聚集！县防控指挥部正在调配物资，会统一发放的。”随后她@所有人：“重要通知：明天上午将对小区进行全面消毒，请大家关好门窗，将阳台物品收进室内。”
林微言看着窗外，青川镇的夜空被零星的灯光点亮，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万家灯火、鞭炮齐鸣的景象。她想起小时候过年，父亲会带着她去张启山家买竹编的灯笼，张爷爷总会多给她编个小兔子挂件。那时的青川镇，每条巷子里都飘着饭菜香，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红灯笼，而现在，只有寂静笼罩着这座小镇。
深夜十一点，林微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父亲去开门，是邻居王奶奶的儿子小王，他焦急地说：“林叔，我妈突然胸闷喘不上气，家里没口罩了，能不能借一个？我送她去医院。”林建国毫不犹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口罩：“快拿着，注意安全，需要帮忙就说话。”小王千恩万谢地跑了，林微言听见母亲在小声叹气：“又少了一个。”
躺在床上，林微言辗转难眠。她拿出手机刷着疫情新闻，看到确诊病例已经超过一千例，心里越来越沉重。微信里，沈知行发来一张照片，是他用薄木板和透明塑料布做的防护面罩，配文：“自制神器，虽然简陋但应该管用。你那边物资紧张就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送点过去。”林微言回复：“我们小区有位爷爷编了竹制防护帽，挺好用的。你也注意安全，别到处跑。”
凌晨一点，社区微信群里传来好消息：“紧急通知：县红十字会调拨的一批消毒液已到达社区，明天上午十点开始发放，每户一瓶，请大家凭户口本领取。”下面一片感谢的声音，有人发了“感恩”的表情包，有人说“终于能安心点了”。林微言放下手机，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她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
1月 25日清晨，大年初一。没有了往年的拜年声和鞭炮声，青川镇在寂静中迎来了新年。林微言被窗外的雨声吵醒，拉开窗帘一看，细雨蒙蒙，几位穿着雨衣的志愿者正在对楼道进行消毒。她戴上张启山编的防护帽，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空气，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远处传来的竹笛声，大概是张爷爷又在编竹器了。
上午九点，林微言去社区领消毒液。领完回来的路上，她看见张启山家门口排着队，大家都戴着口罩，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轮流领取竹编防护帽。张爷爷戴着老花镜，手里的竹篾飞快地穿梭着，额头上渗着汗珠。林微言走过去帮忙分发，听见邻居们不停地说着谢谢，有人放下了蔬菜，有人留下了水果，还有人悄悄塞了钱，张爷爷都一一谢绝了。
“张爷爷，歇会儿吧，别累着了。”林微言递过去一杯热水。张启山喝了口水：“没事，趁现在有力气多编几个，能帮大家一点是一点。你看这竹篾，要劈得均匀才能编得密实，就像过日子，得细水长流才行。”他指着手里的防护帽：“我改进了一下，加了层棉布，防护效果更好了。”
中午十二点，新闻播报了：“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林微言看着电视里医护人员冲锋在前的身影，看着建设者们在医院工地连夜施工的场景，心里充满了感动。她想起张爷爷的竹编防护帽，想起邻居们互相帮助的情景，觉得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面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贡献力量。
下午，林微言在群里看到有人发了张启山编防护帽的照片，配文：“我们小区的‘防疫神器’，为张爷爷点赞！”下面有很多人点赞评论，有人建议给张爷爷送点材料，有人说要帮他宣传。李姐回复：“已联系镇文化站，他们会给张师傅提供竹篾和纱布等材料。感谢张师傅为小区防疫做出的贡献！”
林微言把照片发给沈知行，他很快回复：“民间有高人啊！我也学着编了几个竹制防护面罩，村里老人都说好用。等疫情过去了，咱们得好好研究下传统工艺在现代防护中的应用，说不定能给德记木作的修复工作带来启发。”林微言看着消息笑了，觉得虽然疫情带来了困难，但也让人们重新认识到传统工艺的价值。
傍晚时分，雨停了。林微言站在阳台上，看见夕阳透过云层洒在青川镇的屋顶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远处的山上云雾缭绕，近处的竹林青翠欲滴，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她相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互帮互助，一定能战胜疫情，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晚上，林微言一家通过视频给亲戚们拜年。虽然不能见面，但屏幕里的笑容和祝福同样温暖。母亲给大家展示了张启山编的防护帽，亲戚们都赞不绝口，说等疫情过去了要向张爷爷请教竹编手艺。林微言看着家人们的笑脸，觉得这个特殊的春节虽然少了热闹，却多了一份珍贵的亲情和邻里情。
深夜，林微言在日记里写道：“2020年的春节注定难忘。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热闹的小镇变得寂静，但也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张爷爷的竹编防护帽不仅挡住了飞沫，更温暖了人心。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是战士，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园。相信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写完日记，林微言把张启山编的防护帽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竹篾的纹路清晰可见，像一道道坚韧的线条，编织出希望的图案。她知道，这个特殊的春节，这些充满温情的瞬间，将会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