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欧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隳鸢说话带刺的样子，反而更让人脊背发凉。
说不定，几个兽夫里，就属他最不想让她活。
池菀没吭声，低着头慢慢咀嚼。
心里却把几个兽夫态度挨个儿翻了一遍。
颜坞、旋翊、陆圪对她好，八成是发情期上头。
那种好感带着强烈的兽性本能，炽热而短暂。
隳鸢呢，笑里藏刀，表面恭敬，实则步步紧逼。
欧言呢，始终隔着一道墙。
愿意对她好的那三个，她还能再拖一拖。
可隳鸢和欧言……
该先断了是不是？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
一旦他们提出分开，她就可以顺势放血立契，彻底断绝主仆关系。
可他们也没提要分开。
那她就先不急。
反正她还有筹码，还有时间。
等他们自己开口，再放血立契也不晚。
早餐一吃完，大家收拾好行囊就上路了。
山路陡峭，坡度很大，木桶又沉。
欧言见状，干脆让旋翊搂住自己的脖子，背起他，直接腾空而起，飞在队伍最前头。
陆圪则默默地背起池菀。
路确实不好走，泥泞湿滑，时不时还有凸起的树根和碎石。
但作为青阶兽人，他的体力远超常人，背一个人也丝毫不显吃力。
一路上倒也没遇上什么危险的野兽。
偶尔有几只胆大的山鼠探头张望，结果被颜坞眼疾手快地出手，一把擒住。
太阳渐渐西斜。
就在大家筋疲力尽时，不远处终于冒出了一片熟悉的轮廓。
那是象族部落的栖息地。
几座天然形成的山洞依山而建，洞口燃着篝火。
山脚下，站着三四个守卫模样的兽人，个个身形高大，毛发浓密。
他们瞧见池菀一行人走近，尤其是注意到队伍里那个陌生的雌性，全都愣住了。
这都快到雨季了，谁家雌性还会在这种时候往外跑？
更何况还跟着一群外族人，这可太反常了。
池菀看出他们神色有异，便主动上前一步，说明来意。
守卫们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立刻转身，往部落深处狂奔而去。
没过几分钟，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部落深处走来。
那是个雄性象族，浑身肌肉虬结。
他先是冷冷扫了一圈跟来的几个兽夫。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池菀身上，停住了。
“我是象族族长，你们啥事？”
池菀往前半步。
“族长，我是玄烨的崽，池菀。这次来找您，是想问问……我阿爹，来过这儿吗？”
“玄烨？”
族长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脸上满是震惊。
他上下把池菀打量了好几遍，终于猛地点头。
“还真是玄烨的崽！模样像极了他年轻时候……你爹来过，就是为这事。想给你挑个靠谱的兽夫。”
池菀的心口猛地一沉。
刚刚才冒出来的一点热气，“啪”地一下全灭了。
“那……他……还在部落吗？”
可族长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沉了下来。
“没有。他走半个月了，去了西山那边，说是要联系旧族，看能不能为你寻个稳妥的归处。临走前千叮万嘱，让我若见你来了，务必好好安顿，别让你乱跑。”
“他还说，得赶在大雨落下之前把事情办完，走得特别匆忙，连要去哪个方向都没来得及交代，就这样离开了。”
“没说去哪儿……”
池菀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眼圈迅速泛红。
她和阿爹，总是这样，一次次地擦肩而过，永远差那么一点点。
雨季的脚步越来越近，可她却连阿爹此刻身在何方都无从知晓。
她站在原地，身子晃了一下，脚下发虚。
颜坞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别怕。他不会走得太远。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只要抓紧时间，一定有机会追上他。”
旋翊也轻轻点头。
“今晚先好好歇一歇，别让自己太累。明儿天刚亮我们就启程。他走不远的，你放心，一定能找到他。”
象族族长看着池菀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微皱。
随即又瞥了眼身旁这两个寸步不离的年轻雄性，心里明白了几分，便忍不住开口道。
“天色快黑了，山里不比平地，夜里常有猛兽出没，四处游荡，极不安全。若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先在东边的那个空山洞里住下吧。我已经让人去准备食物，送过来。明早再赶路，总比夜里冒险强。”
池菀缓缓抬起眼，轻声道。
“谢谢阿叔。”
族长见她点头应下，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笑容。
随即转身朝部落深处高声喊道。
“小宇！快过来，带几位客人去山洞！”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结实的年轻象族小伙便从不远处跑了出来。
他朝众人点了点头，随即抬手比了个方向，转身便沿着小径向上走去。
旋翊见状，立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池菀打横抱起。
紧跟着那名叫小宇的小伙，一步一步朝山洞走去。
那山洞不小，入口宽阔，内部也颇为宽敞。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晒干的野草。
墙角堆着几张兽皮，洞壁还残留着往日篝火熏染的痕迹。
颜坞走进洞中，立刻从包袱里取出兽皮，一张一张仔细地铺展开来。
旋翊这才轻轻将池菀放下，让她安稳地坐在兽皮上。
池菀的姿势始终没有变过。
她蜷缩着身体，下巴抵着膝盖，双臂环抱着小腿。
来之前，她的心里还悄悄藏着一丝期盼。
或许，能在象族部落里遇见阿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可现在，又一次错过了，连面都没见着。
他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
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去向？
洞外，隳鸢正蹲在火堆旁烤着几串兽肉。
然而，那诱人的香味在池菀鼻尖掠过。
她坐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角，指尖微微发白。
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一个问题。
阿爹不是担心她找的兽夫不靠谱吗？
那他为什么不肯回家？
雨季前守在她的身边不好吗？
至少……
至少他能护着她。
可现在，他倒好，跑这么远。
这一路山高路远，风霜寒露不断。
本可以安安稳稳留在族中，却偏偏选了这条最难走的路。
这事说来荒唐，可偏偏又是如今部落里最要紧的大事之一。
她心里酸涩难言。
族长说，他有雨季前要忙的事，那究竟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