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很快找来了东西,谢云归接过之后便亲手调和浆糊,裁切牛皮纸,然后专注地将窗户的缝隙一道道仔细糊上。
他个子高,需微微踮脚才能糊到窗棂顶端,动作间,肩背的肌肉线条在单薄的官袍下隐约可见。
那张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萧明玉站在一旁,几乎看呆了。
其实她本想帮忙,却见他神色专注,动作娴熟,仿佛做惯了这些活计,便没有再上前。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忙碌,修补着这破败居所的一处处漏洞,手法娴熟,丝毫没有不耐。
萧明玉心中暗叹,谢云归虽出身世家大族,但平时也没听过他训斥下人,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能文能武,竟连这种事情都能做。
当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一炷香的时间星罗把炭盆生了起来,银丝炭燃烧时几乎没有烟气,汩汩热意从内而外散发,屋内冰块一般的寒意被驱散开来。
星罗和云织将厚实的被褥铺在那张唯一的床上,虽然床板依旧硬硌,但总算是能睡了。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深夜,谢云归下来,眼神之中的倦色难敛。
“星罗,云织,你们先回府吧。”
萧明玉的目光从谢云归脸上移到星罗云织身上,缓缓开口道:
“这里……有世子在,无妨。”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殿下,在谢家您还要十几个奴婢守夜贴身伺候呢,现在这种情况,您让我们走了,我们属实不放心啊。”
云织很着急,看向星罗,星罗也没有否认。毕竟在她心里,萧明玉住在这种地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没事,你们两个回府帮我看看我养的花,何况你们留在这里也住不下。”
在萧明玉坚持的目光下,她们两个只得行礼退下,再三叮嘱炭火要小心,门要闩好。
凌风也被谢云归打发回去休息,说明日一早再来。
没过多久,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凛冽的寒风隔绝在外,也将这方狭小、破败却暂时温暖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屋内猛地安静,一时间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气氛莫名地有些凝滞。
房间虽还有些漏风,但温度已经升上来了。
谢云归缓缓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倚靠在斑驳的墙边,闭上了眼睛。虽只是一身简单的雪白中衣,却浑身散发着矜贵的气质,与周身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明玉知道,他在等她睡觉,如同从前一般。
走到床边,萧明玉摸了摸那虽然厚实却依旧难掩硬度的床铺,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夜……只能委屈你了。这床……你我各据一边,和衣而卧吧。明日一早我便派人修补,日后便不用委屈你来陪我了。”
谢云归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了一瞬,不知是神情恍惚还是思索,随即低低应了一声:
“嗯。”
他的目光掠过那张并不宽敞的木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耳根在跳跃的烛光下似乎又有些泛红。
此刻萧明玉背对着他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只留下炭盆里微弱跳动的红光映照出房间内模糊的轮廓。
借着这点微光,谢云归走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尽量靠近床沿,中间空出了大半的位置。
萧明玉也在他外侧躺下,同样僵硬地保持着距离,没过一会,不自在的感觉爬上了她的全身。
好久没有如此睡觉了,她觉得好尴尬。
可叹刚来那一个月她还偶尔逗弄他,现在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她也无心无力总找他说话了。
不知这样胡思乱想了多久,床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萧明玉浑身一僵,属于现代人对这种未知爬虫的本能恐惧让她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就往里缩了一下。
毛毛虫?蜈蚣?大冬天的,难不成是……
几乎在她弹跳下床尖叫的同时,身旁的谢云归像是被惊醒,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谢云归漆黑的眸子里还有火光跳动,映出萧明玉无比恐惧的面庞。
面前的女人头发挽起略有凌乱,未施粉黛,没有珠钗,身上是淡粉色的简单睡裙,简直清丽脱俗到令人屏息。
此刻她光着脚缩在角落里,身上的月光缎的裙子也皱在了一起,纤细的手紧紧捂着嘴巴,另一只手疯狂指着床下,眼中的恐惧,害怕和祈求几乎要溢出来。
谢云归心中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深深看了萧明玉一眼,随即侧耳倾听片刻,那窸窣声还在继续。
随即俯身,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他动作迅捷如猎豹,手腕一沉,匕首精准地刺入床底声响传来之处。
前后不过须臾,细微的“吱”声戛然而止。
谢云归收回匕首,就着炭盆的微光,看到刀尖上一点暗红,他随手在桌上扯过一块旧布,擦拭干净匕首,重新归鞘。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经历过沙场的冷静与悍勇,把萧明玉看呆了。
“无事,一只老鼠。”
他看了看萧明玉,眼神虽不带笑,却好似安抚,随后缓缓躺下。
萧明玉还保持着在角落蜷缩的姿势,心跳如擂鼓,微微发抖,难以回神。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前租房的时候没钱,租了非常破旧的楼道,不仅要防着坏人尾随,夜里还总是有老鼠的叫声。
每次听到叫声,脚步声,她都好久睡不着,也不敢去解决,就这样忍着恐惧几个小时。
却没想到,今日再听到久违的声音时,才不到半分钟就解决了。
“殿下睡里面吧。”
谢云归不知是不是看萧明玉久久不上床,忽然低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声音不大,没有嘲讽,甚至此刻还有恭敬:
“臣守着外边。”
萧明玉怔了一下,没有拒绝,默默地与他调换了位置,当她躺到里侧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谢云归就睡在床沿边。
过了一会她翻了身,侧躺着,面向他的背影,听到了他匀称的呼吸。
他真是累极了,平时睡得可没有这么快。
炭盆微光勾勒出他肩背的轮廓,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克制着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