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的空气里混杂着可丽饼的甜腻和尾气味。
五条悟停在代代木公园角落的一株染井吉野樱前,这里离那群在滑梯旁尖叫的孩子只有十几米远。
正如预告所示,第二块载体就在这里。
他修长的手指并没有直接发动术式,而是像个普通游客一样,轻轻抚摸过粗糙的树皮。
在离地一米三的高度,指腹传来异样的触感——那里嵌着一块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的炭灰色硬块。
五条悟把它剥了下来。
没有咒力残留,只有纯粹的物理刻痕。
指尖传来的凹凸感让他挑了挑眉,那是盲文。
对于拥有“六眼”的男人来说,用触觉去阅读信息是一种极其低效且讽刺的体验,但这正是佐藤光的逻辑——在一个满是“眼睛”的世界里,只有瞎子才不会被光影欺骗。
“钟响之前,影子比人诚实。”
五条悟随手将那块树皮揣进兜里,转身看向公园外围的路灯。
现在是上午九点零三分。
阳光穿过路灯上方生锈的金属支架,投射在地面的阴影被拉得细长。
四十七秒。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随着太阳角度的微小偏移,那团原本毫无意义的阴影在地面上扭曲、重组,最终在九点零四分整,形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乌鸦轮廓。
而乌鸦喙尖所指的方向,并非地图上标注的绿色安全通道,而是公园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下排水检修口。
“哈,让最强去钻下水道?”五条悟拉下墨镜的一角,对着那个散发着微弱霉味的井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佐藤,你的恶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没有犹豫,长腿迈过绿化带,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的直视角度,身形一闪,消失在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新宿街头。
伏黑惠刚结束例行巡逻,正准备去买罐装咖啡,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低头看去,是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涂鸦纸。
“大哥哥,那边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给戴墨镜的怪人。但我找不到他,你看起来也挺怪的,给你吧。”
伏黑惠眼角抽搐了一下,接过纸张。
那是一张随处可见的传单背面,用胶带粘着一片薄薄的樱花树皮。
那一瞬间,作为术师的直觉让他汗毛倒竖。
他没有立刻展开,而是不动声色地将纸团进掌心,直到回到高专宿舍无人的死角。
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咒力,缓缓注入那片树皮。
原本空白的纸面上,像是被火燎过一般,浮现出一幅模糊却狰狞的影像:一只巨大的乌鸦正疯狂地啄食一枚染血的钥匙,而那钥匙的齿痕,恰好拼成了“高专忌库”的形状。
伏黑惠猛地握紧拳头,纸张在咒力的挤压下化为齑粉。
这种画风他见过。
在那个被封禁的论坛角落里,佐藤光早期的废稿中曾出现过无数次类似的意象——那不是普通的涂鸦,那是裹着糖衣的警告。
那只乌鸦不是在进食,是在销毁证据。
他立刻掏出手机,没有拨通五条悟的号码,而是打给了虎杖悠仁。
“告诉他,”伏黑惠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听筒对面的人能听见,“乌鸦选的路,不一定通向巢穴,那是为了把猎人引开。”
“目标丢失。”
神宫寺隆介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在涩谷公园附近突兀消失。
“把备用无人机调过去,封锁所有路面出口!”他对着耳麦吼道,平日里的优雅荡然无存。
“长官,不行。”操作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额头上渗出冷汗,“系统显示该区域地下管网图被修改了,现在的图纸是三十年前的旧档,根本无法进行热成像追踪。”
神宫寺隆介猛地转过身,目光阴鸷地投向另一侧的资料库终端:“查那个女人的活动记录!佐藤光只要活着,就不可能没有任何数据交互!”
几秒钟的死寂后,屏幕上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弹窗:【ERRoR:用户不存在】。
不仅是现在的行踪,连同她过往在户籍科的出生证明、小学学籍、甚至是牙科诊所的就诊记录,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无法读取的乱码。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神宫寺隆介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终于意识到,对手不是在躲避监控,而是在改写现实的底层逻辑。
“把‘观命者’计划的所有纸质档案全部移入密室。”他松开领带,声音沙哑,“把编号也切掉,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
东京某处破旧神社的地下室。
佐藤光蜷缩在石台边,那枚铁粉瓶依然倒在手边。
黑暗中,手腕上的震动传感器极其规律地跳动了三下——长,短,长。
这是藤原静的信号:五条悟已经拿到了前三块载体,并且完全按照她预设的心理侧写,选择了那条最脏、最累、但也最隐蔽的路线。
佐藤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透明的空胶囊。
胶囊里装着灰黑色的粉末。
那是她让藤原静从一场昨日举行的公开葬礼现场收集来的祭文灰烬。
在那种数千人共同哀悼、情绪场极度稠密的场合,单纯的咒力侦测会被巨大的情感波动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最好的隐身衣。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指尖残留的灰烬。
苦涩、干燥,带着一种烧焦的蛋白质味道。
这味道让她反胃,却也让她清醒——这成分与当年那场烧毁她家的大火残留物一模一样。
“去吧。”她将胶囊交给身边那个正等待着的老妇人,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放在那里的香炉里,别回头。”
深夜,港区火葬场外的祈愿墙。
五条悟站在万千随风飘荡的祈愿木牌前。
这里是死者的终点,也是生者最后一次试图与那边对话的地方。
他在无数根红绳中,精准地捏住了一根。
那根绳结里,混杂着微不可查的灰烬。
五条悟轻轻一吹。
原本散乱的灰烬在空中并未散开,而是诡异地聚拢了一瞬,勾勒出一个简陋却清晰的图形:
一副断裂的墨镜,右边镜片的内侧,用极细的线条刻着四个字——“终点无门”。
五条悟愣了一下。
随即,他摘下脸上的墨镜,看着漆黑镜面上映出的自己。
“终点无门……”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那是一种混杂着疯狂与兴奋的表情,“意思是,既然没门,那就把墙砸烂对吧?”
同一时刻,神社地下室。
佐藤光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手中的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黑暗在她的视野里炸开,无数重叠的画面像海啸一样涌入大脑——
她看见五条悟站在一片纯白的领域中央,脚下是废墟,手中握着一支还在滴血的画笔。
而那笔尖流淌出的红色颜料,正在地板上自动汇聚成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那不仅仅是预言。
那是她的过去,正在被五条悟亲手画出来。
五条悟将墨镜重新戴好,转身看向两公里外那座隐藏在夜色中的废弃研究所。
按照佐藤光的四步指引,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汇聚到了那里。
没有警报,没有守卫,只有一扇焊死的铁门静静伫立在荒草丛中。
他迈开步子,靴底碾碎了地上的枯枝。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那扇铁门的前一秒,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撕裂声,仿佛某种看不见的界限正在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