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正在院子里陪着洛莺时一起整理药材,见到他们进来,忙把手里东西放下来上去招呼。
甫一靠近,闻到了他们身上挂着的香包味道,便猝不及防地皱起了眉,往后退了两步。
司长命看见他的动作,笑着问:“吴兄不喜欢这个味道?”
吴庸尴尬地笑笑:“不是,只是我对有些花粉过敏,所以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司长命扫了眼他院子里种的品种不一的花,哦了一声。
前两次见到洛莺时,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这会儿却也冷不丁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快。
司长命佯作打趣道:“吴夫人也对花粉过敏吗?”
洛莺时未回答,吴庸便抢先道:“见笑了,我夫人同我一样,说起来也是实在巧合。”他弯着眼睛,眼角显出了一条细纹,“这可能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我夫人原本是不过敏的,可能是和我每天共处一室待久了,不知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穆辛缓缓开口道:“这也不奇怪,常言道夫妻之间会有夫妻相,生活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目光落到了一只沉默着的洛莺时身上:“您说是吧?吴夫人?”
洛莺时闻言抬头,不疾不徐道:“我并不对花粉过敏,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而已。”
此话一出,吴庸瞬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是当面拆他的台了。
只不过他也并未表现出恼怒,仍旧是那副一脸宠溺的样子,对洛莺时道:“夫人你之前不是说,你也对花粉过敏吗?怎么突然又变了?难不成是采到了什么神奇的药材,给治好了?”
洛莺时:“我从没说过。”
吴庸:“……”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司长命刚准备开口缓和一下,吴庸又无奈笑着道:“夫人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给我面子了,哪怕是假话,你也好歹附和我两句嘛。”
洛莺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说假话。”
这个聊天有些不欢而散,只让他们看出了,吴庸对于洛莺时似乎是没有任何脾气,连句重话都不忍心对她说。
一直到晚上,伊岚带着小满去夜市上玩儿,穆辛则闷在屋里研究新的香术,司长命闲来无事在院里闲逛,见吴庸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冷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将他十分孤寂的影子拉长。
他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却半天都没动一下,只是时不时的叹一口气,也不见喝。
司长命放轻脚步走过去。
“吴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吴庸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洒出来几滴,待转过头看见人,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是司公子啊,你也睡不着吗?”
“屋里闷得慌,出来转转。”司长命说。
吴庸轻笑一声:“我看司公子和穆老板,都是潇洒自在走南闯北之人,想必,应当也不会有什么烦恼。”
司长命在他身边坐下:“吴先生有烦恼?”
吴庸的目光略过他,望向不远处那间已经熄了灯的房间,道:“司公子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我与内子,其实并不像他人说得那么好。”
司长命:“既然大家都说,你与吴夫人是云城的模范夫妻,我想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你们之前,应该感情相当好吧?”
吴庸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黯淡的情绪,随即自嘲式的掀了掀嘴角:“确实是,有过那么一段时光的。”
“司公子,我知道你们应该听说了很多我和阿莺之间的事,我确实没什么本事,也没办法,给她多么富贵的生活,就连现在的这个宅子,都是靠着她才盖起来的。”
“我能给的,只有这一片真心,但这也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阿莺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或许,就觉得没那么需要我了吧。”
司长命听他语气带着沉痛和伤怀,不免也有些被他的情绪感染,道:“要我陪你喝一杯吗?”
吴庸不好意思地笑笑:“惭愧,其实在下不胜酒力,本想着借酒浇愁,但是又怕真的喝醉了,到时候在阿莺面前发起酒疯,岂不是更惹得她厌烦?”
他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弄得司长命居然都有些同情起他来了。
“你与吴夫人,是如何相识的?”
提到这个,吴庸似乎心情更差了,重重叹了口气道:“其实阿莺家境不错,跟了我属实是委屈了。”
“她家里原本是开绸缎庄的,我一介书生,还是个常年落榜的,与她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她在家里过得并不开心,我们在一个游船上相识。”
“她是出来踏青游玩,我则是为了给东家画一副春水图,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认识了,我见她的第一面,便知道此生怕是再也走不出去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倾心于我,我心里既高兴,又实在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后来走到一起,我也只能极尽所能的对她好。”
吴庸的眼神始终落在那一处未曾亮灯的窗户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中。
“都道人心易变,我原以为,阿莺不会是那样的人,”他露出一丝苦笑,“不过这也怨不得她,我本来,就不是值得她托付的人。”
司长命道:“你有没有想过,找她好好谈谈,告诉她你心中所想?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呢?”
吴庸摇摇头:“如果真的问了,我怕我们之间,也许就再没有余地了。”
他终于拎起酒坛喝了一口,被辣的咳了两声:“我害怕她说不爱了,不在乎了这种话,更怕,她直接说要和离。”
“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不对?”
司长命没回答,只是吴庸转过头的时候,司长命无意间瞥见他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坠在他朴素的灰色衣领间,分外的显眼。
司长命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脖子上这个,是平安符吗?”
吴庸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慌乱,立马将领子拽高了点,把那条红绳挡住,干笑了一声:“这也是阿莺送给我的,我身子不好,她说这个,能有疗养的功效,唉,也不过就是求个念想而已。”
司长命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怪,却并未多想,只道:“我倒是觉得,吴夫人对你,并非无情。”
吴庸低下头去,发丝滑落着遮住了眼中的神采,没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