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的回复总是千篇一律:“少奶奶还是老样子,吃得不多,话也少,药……劝着能喝一些。”
偶尔,保姆会隐晦地提一句,“大少爷……好些天没回来了。”
曾诗英握着话筒,沉默片刻,也只能叹口气,叮嘱几句:“你多费心照顾着,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她不是不关心程茵茵,那是她的儿媳,也曾期盼过她腹中的孩子。
只是,那种关心,在面对程茵茵封闭绝望的状态和儿子宋淇的烂泥扶不上墙时,总显得无力又无奈。
更何况,如今她身处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而眼前,是更需要她、也更能回应她关怀的黎书禾和未出世的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明显的反馈对比下,情感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倾斜了。
有时,她会尝试让程茵茵接电话,想亲自跟她说几句。
但电话那头,要么是长久的沉默,要么是程茵茵虚弱而疏离的一句“我没事,妈,您不用操心”,便再无他言。
那冰冷的、拒绝沟通的态度,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曾诗英所有试图靠近和安抚的意图都挡了回去。
几次之后,曾诗英也渐渐不再勉强。
她只能在物质上尽量补偿,托人买些昂贵的补品寄回去,在经济上确保程茵茵用度无忧。
她以为,这样至少能保证程茵茵身体能得到最好的调养。
她却不知道,这些在她看来是补偿的举动,落在心态已然扭曲的程茵茵眼里,更像是一种用金钱打发麻烦的冷漠,坐实了“偏心”的罪名。
首都,宋家老宅。
程茵茵看着保姆刚刚签收的、又一盒包装精美的血燕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的弧度。
“放那儿吧。”她声音淡漠,眼神甚至没有在那价值不菲的补品上停留一秒。
保姆依言放下,小心翼翼地问:“少奶奶,要不我现在给您炖上?”
“不用。”程茵茵转过身,望向窗外,背影单薄而孤绝,“我没胃口。”
她不需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她需要的是关心,是陪伴,是丈夫的温情,是婆婆哪怕一句真心的、而非流于表面的安抚。可是,什么都没有。
婆婆人去了大哥那里,心自然也偏到了咯吱窝,偶尔施舍般打个电话,寄点东西回来,有什么用?
不过是求个自己心安罢了!
她想起刚才保姆接电话时,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黎书禾带着笑意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轻快的语调,像针一样刺耳。
他们那边,一定是其乐融融吧?
婆婆一定围着黎书禾嘘寒问暖,把她捧在手心里吧?
凭什么?
凭什么她黎书禾就能得到一切?
丈夫的疼爱,婆婆的偏爱,即将出世的孩子……而她程茵茵,却只能在这冰冷的宅子里,独自舔舐伤口,被人遗忘?
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极度的不平衡和深深的嫉妒。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也有过一个生命,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婆婆会不会也会这样对她?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带来了更深的痛苦和怨恨。
是黎书禾和她孩子的存在,夺走了本可能属于她的关注和疼爱!
阴暗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她不再仅仅是觉得自己可怜,更开始怨恨那些“幸福”的人。
尤其是黎书禾,那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女人,一定是她最会装模作样,才把婆婆和大哥都笼络了过去!
与此同时,部队驻地的小宿舍里,黎书禾刚刚试穿了曾诗英为她改好的一件孕妇裙。
“妈妈,您手艺真好,这腰身放得正好,舒服多了。”黎书禾抚摸着柔软的布料,真心实意地赞叹。
曾诗英看着她圆润的腹部,眼里满是慈爱:“舒服就好。你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以前的衣服是得改改了。”
宋祈年坐在一旁看着报纸,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笑容温婉的妻子和神情满足的母亲,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他眼里,是岁月静好最好的诠释。
他偶尔也会想到bJ那个不省心的宋淇,但那些烦恼,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间充满阳光和爱意的小屋之外。
他现在最重要的责任,是守护好眼前的安宁,等待他们孩子的降临。
日子在部队驻地平稳地滑入初冬。虽然地处南方,早晚的空气也带上了明显的凉意。
曾诗英早早便将黎书禾的冬衣翻晒整理出来,又托人从县城买了厚实柔软的棉花,亲手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棉袄。
黎书禾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明显,行动也愈发笨拙。宋祈年依旧话少,但照顾起她来却更加细致。
每天清晨,他会提前将炉火生旺,确保屋里暖烘烘的,才去出操。
晚上回来,总会带些驻地小卖部里新到的水果或零食,默不作声地放在黎书禾手边。
夜里黎书禾腿抽筋,往往她刚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宋祈年便会立刻惊醒,动作熟练地坐起,将她的小腿架在自己膝上,力道适中地揉按,直到她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重新入睡。
整个过程,他可能一句话都没有,但那沉稳的气息和精准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安心。
曾诗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熨帖。
她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对的。不仅照顾了书禾,也亲眼看到了二儿子坚硬外壳下那颗柔软的心。
这个家,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无声的温情。
然而,这份安宁之下,总有些许来自远方的杂音,如同收音机里偶尔窜入的电流干扰。
曾诗英定期往京城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总是不太好。
宋淇几乎不着家,据说“生意”似乎进展不顺,他脾气愈发暴躁。
而程茵茵,据保姆隐晦地说,精神似乎更差了,有时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喃喃自语,对着空气冷笑。
“妈,您别太操心大哥那边了,各有各的缘法。”
一次,黎书禾见曾诗英挂了电话后眉宇间带着愁绪,轻声劝道。
她如今临近生产,更能体会曾诗英作为母亲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