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怨气。他觉得母亲偏心,从小就更看重大哥,现在大哥不在了,又把希望寄托在大哥的儿子宋祈年身上,对他这个在身边的小儿子却诸多限制。
曾诗英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提醒你脚踏实地!家里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你想要做事业,可以,先从家族企业里的小项目做起,慢慢学习……”
“又是这一套!”宋淇猛地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家族企业?那里都是爸和那些老古董说了算!我能有什么机会?就是做些打杂的活儿!我要做的是自己的事业!妈,您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说我吗?说我就是个靠着宋家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我受够了!”
他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程茵茵流产带来的挫败感,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以及对母亲“不公”的怨恨,在此刻交织爆发。
曾诗英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她强压下火气,冷声道:“外面人说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没有真本事!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祈年,哪个是靠家里铺路才有今天的?你想要人看得起,就得拿出真东西来!而不是指望我拿钱给你去填那些不明不白的窟窿!”
“大哥!祈年!您眼里就只有他们!”宋淇口不择言地吼道,“是!我没用!我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老婆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行了吧?!但您是我妈!您就不能帮帮我吗?!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一事无成,被所有人笑话吗?!”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传到了门外,隐约也传到了楼上程茵茵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程茵茵,模糊地听到“没用的废物”这几个字,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小客厅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曾诗英被儿子的话气得胸口起伏,但多年的修养让她没有立刻发作。她看着宋淇那副既可怜又可恨的样子,深知今天若是不答应,恐怕他会闹得更难看,甚至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账册,仿佛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钱,我可以给你一部分。”
宋淇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是,”曾诗英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不是你要的数目。只有一万。而且,这不是投资,是给你最后一次试错的机会。盈亏自负,不要再指望家里给你填坑。还有,不许打着宋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如果惹出什么麻烦,你自己解决,家里不会替你出面。”
一万,距离宋淇预期的启动资金差了一大截,但总比没有好。他知道这是母亲的底线了,再闹下去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他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不满,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妈!您放心,我一定做出个样子给您看!”
曾诗英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去吧,我累了。”
宋淇拿着母亲开的支票,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小客厅,心里盘算着如何用这一万撬动更大的利益,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完全将刚刚的争吵和还在楼上黯然神伤的妻子抛在了脑后。
曾诗英独自坐在榻上,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萧瑟的庭院,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一万,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这就是她不成器的儿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这位一向精明的母亲。
而楼上,冰冷的卧室里,程茵茵的眼泪,已经浸湿了大半个枕头。丈夫的辱骂,婆婆的冷漠,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多余的人。这个曾经让她向往的豪门深宅,如今却成了她无法挣脱的冰冷囚笼。
宋淇拿着那张一万的支票,心思早已飞到了所谓的“大生意”上,连一句敷衍的告别都没有,便匆匆离开了老宅。小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留下曾诗英独自一人。
她靠在紫檀木榻上,揉了揉愈发胀痛的太阳穴。二儿子不成器的吵闹和急功近利,像一团挥之不去的烟雾,让她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目光扫过空荡的房间,最终落在了茶几那部老式座机电话上。
与二儿子这边的乌烟瘴气、希望渺茫相比,远在部队的大儿子宋祈年那边,传来的尽是让人宽慰的消息。祈年伤势恢复神速,书禾那孩子怀孕安稳,小两口在条件有限的驻地相互扶持,日子过得简单却踏实。这强烈的对比,让曾诗英的心,不由自主地、更多地牵挂了远方的长子长媳。
尤其是想到黎书禾,那个温婉娴静、眼神清澈的孩子,曾诗英心里就泛起一阵柔软的怜惜。当初祈年执意要娶这个家境普通的姑娘,她不是没有过顾虑,但接触下来,却发现书禾性子好,懂事又体贴,对祈年更是真心实意。如今,这孩子怀着宋家的长孙,在那样艰苦的地方,祈年又刚刚伤愈,她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程茵茵流产的阴影还未散去,更是让曾诗英对书禾这一胎格外上心。
一种混合着对长子的牵挂、对长孙的期盼,以及真心实意对黎书禾的疼惜,促使曾诗英拿起了电话听筒。她拨号的动作有些缓慢,带着长辈特有的慎重。
部队驻地的临时宿舍里,阳光正好。黎书禾刚把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收进来,铺好。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和淡淡的肥皂清香。宋祈年被战友叫去帮忙指导新兵训练,还没回来。她坐在窗边,手里做着针线活,是一件给未来宝宝的小肚兜,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有些意外,放下针线走过去接起:“喂,您好?”
“书禾啊,是我,妈妈。”电话那头传来曾诗英温和的声音,不同于平日的严肃,带着明显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