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
最终,干渴灼痛的喉咙打败了警惕,我艰难地抬起依旧酸痛无力的手,想去接那碗水。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碗沿的刹那——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碗中的清水无风自动,化作一股细流,精准地、温和地流入我干裂的嘴唇。
清水带着一丝凉意和草药淡淡的苦涩,滑过喉咙,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我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喂我喝水?
这举动和他之前那副“微末枝节”、“饵料”的态度,反差太大,大得让我头皮发麻,比面对那无面存在时还要不知所措。
喝完水,他收回手,陶碗无声地飞回桌面,他再次沉默地站在那里,阴影下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眉心?
他也能感知到那块“门钥”?
“……‘门钥’已与你魂魄相融。”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再是意念,而是真实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味的嗓音,直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比之前少了几分虚幻,多了几分沉凝的实质感,“初步融合……还算稳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适应这种“交流”。
“……祠堂封印……暂时加固。‘它’被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再直接干涉现世。”
“至于……‘那个’……”他微微偏头,似乎瞥了一眼堂屋棺材的方向,“……被‘门钥’气息……和狼灵最后的反击……惊退……会沉寂……一段时间。”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得我晕头转向。
危机……真的暂时解除了?
是因为我?因为那块融合后的令牌?
我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是囚徒,是算计者,但也确实是……合作者?甚至……刚才勉强算救了我一命?
“你……”我嗓子依旧沙哑,试探着开口,“……你到底是谁?和那口井……和司家……到底……”
我的话没说完,但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
阴影下,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仿佛亘古叹息的气息。
“……旧称……不足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可唤吾……‘墨玄’。”
墨玄?
一个名字,终于不再是模糊的指代。
“……与司家渊源……如你所见……‘契’约为凭,‘债’务缠身。”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不知是对司家,对他自己,还是对这命运,“……戍土镇孽龙,离火封狼心……司家是‘戍土’守印人,亦是‘离火’传承者。吾……算是……被‘契’约绑在此地的……‘镇物’之一。”
镇物……之一?所以还有别的镇物?那口井到底有多可怕?
“……至于那口井……”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凝重,“……其根源……并非此界之物……乃‘归墟’泄漏的一处……‘海眼’……”
归墟?海眼?
又是这两个词!
“……‘归墟’是万物的终点,也是某些……古老禁忌的流放之地。‘海眼’是其力量渗透现世的裂缝。”他的解释简洁却令人心惊肉跳,“……司家祖辈……借‘戍土’之力,合‘离火’之威,勉强镇住了这处海眼……但代价……如你所知。”
所以,司家世代的悲剧,这方圆百里的诡异,根源竟然是一处连接着所谓“归墟”的裂缝?
这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恐怖!
“……如今‘门钥’已成……”墨旋的目光再次落在我眉心,那目光似乎穿透皮肉,直视那块令牌,“……便是找到了……真正‘修补’海眼……或者说……‘彻底关闭’它的……一线可能。”
修补?关闭?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才是最终的目的?而不是永无止境的镇压和牺牲?
“……但‘门钥’只是‘钥匙’和‘地图’……”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通往‘归墟’海眼的路……遍布危机……远超你的想象……甚至可能……”
他话未说完,却突然顿住,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几乎同时,我也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山野精怪特有灵气的波动,正小心翼翼地靠近老屋院子。
是黄皮子!那家伙居然也没死?还敢回来?
墨玄周身的气息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淡漠,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聒噪的蝼蚁……”他冰冷地吐出几个字,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院外就传来了黄皮子杀猪般的惨叫声和求饶声:“黑爷饶命!黑爷饶命啊!俺就是回来看看三姑娘咋样了!俺没恶意!真没恶意!俺还带了消息!重要的消息!”
消息?
我挣扎着爬起身,靠在床头,竖起了耳朵。
院外,黄皮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尖声道:“……俺刚躲在外头山坳里……看见……看见一队穿着奇怪白衣服的人……往……往隔壁村那个早就废了的‘娘娘庙’去了!他们身上……有和井里那些债伥很像的味儿!但又不完全一样!更……更吓人!”
白衣人?娘娘庙?和债伥像又不像?
墨玄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审视:“……‘巡夜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巡夜人?那又是什么?
黄皮子哆嗦着回答:“俺……俺不知道啊……就听他们嘀咕说什么……‘封印波动’、‘异常能量爆发’、‘疑似禁忌物苏醒’、要……要‘清理现场’、‘回收异常’……”
封印波动?是因为祠堂的战斗?禁忌物?回收异常?他们是为“门钥”而来?!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刚解决完家里的恐怖,外面的……就又来了?
墨玄沉默了片刻,冰冷地吩咐:“……盯着他们,有异动,立刻回报。”
“是是是!俺这就去!这就去!”黄皮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墨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阴影下的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麻烦……”他低声自语,随即目光转向我,“……‘巡夜人’是处理‘异常’的组织……手段酷烈……宁杀错不放过……你……和‘门钥’……都是他们的目标。”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恢复体力,‘门钥’初成,你需要熟悉它的力量。”
“……三日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前往……废庙。”
“……有些‘旧账’,该去收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