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是一种比任何病毒都更可怕的瘟疫。
仅仅一夜之间，它就从庆功宴上那个倒下的“老王”身上，蔓延到了“拾光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清晨，顾念走出临时搭建的指挥所时，迎接她的不再是充满希望的晨光和建设家园的喧嚣，而是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昨晚还欢声笑语的民众，此刻都紧闭着门窗，偶尔有几个人影在远处匆匆闪过，也都戴着简陋的口罩，看谁都像是看一个移动的传染源。
“基地长。”温时言快步走来，他的金丝眼镜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一向温润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最新的统计出来了，仅仅24小时，出现类似症状的人数，已经从1例激增到了37例！”
这个数字让顾念的心猛地一沉。
“隔离区还能撑住吗？”
“暂时可以，但……”温时言的眉头紧锁，“但他们的情况和老王一样，高烧、幻觉、皮肤出现灰败斑块。我们的草药根本不起作用，甚至连延缓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顾念面沉如水，眼神却异常冷静，“带我去仓库。”
基地的物资仓库，是上次全歼晨曦堡垒侦察小队后，缴获的战利品存放地。
顾念毫不犹豫地撬开一个贴着“一级管制品”封条的金属箱。
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贴着外文标签的玻璃瓶——盘尼西林、头孢、阿奇霉素……这些在末世前随处可见的抗生素，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战略级硬通货，每一支都可能在关键时刻换回一条人命。
“把这些，全部送到隔离区去。”顾念的语气不容置疑，“优先给重症患者注射，剂量加倍。另外，组织人手，把我们山谷里所有能找到的、有解毒和杀菌特性的变异植物全部采回来，切碎了熬成汤药，给轻症患者灌下去。”
【妈的，西医中医加土方，我他妈就不信了，总有一个能撞上！】
顾念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她不是医生，但她知道，面对未知的敌人，把所有能打的牌都打出去，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然而，现实给了她最沉重的一记耳光。三个小时后，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告基地长！抗生素……无效！注射后病人的体温没有丝毫下降，身上的斑块反而扩散得更快了！”
“基地长！植物汤药也……也失败了！有几个轻症患者喝下去之后，出现了更严重的呕吐反应！”
一条条反馈，如同一柄柄重锤，不断敲击着基地里每个人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恐慌的情绪，在尝试与失败的焦急中，开始发酵、变质。
隔离区外，一些病患的家属情绪激动地聚集起来，他们哭喊着，哀求着，想要冲进去看自己的亲人。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我老婆还在里面！”
“我儿子才八岁啊！他快不行了！”
负责守卫的战士们手持武器，组成人墙，脸色同样苍白。
他们既要执行命令，又要面对同伴撕心裂肺的哀求，内心备受煎熬。
顾念站在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知道，最珍贵的现代药剂和最原始的土方都已宣告失败。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一种完全超越现有医疗体系的未知病症。
【草，这鬼东西还挺挑食，连抗生素都看不上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啊——！放我出去！我没病！你们这些魔鬼！！”
隔离区内，一名意志彻底崩溃的青年病患，嘶吼着撞开简陋的木门，疯了一样向外冲来！
他双目赤红，皮肤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灰败斑块，十指的指甲变得焦黑，毫无理智地挥舞着手臂，抓向离他最近的守卫。
“拦住他！！”守卫们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是他们胆怯，而是那诡异的病症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就是这短暂的迟疑，让那名病患冲出了隔离区的封锁线，直奔外面聚集的人群！
“快跑啊！”
“别让他碰到！”
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瞬间炸了锅，哭喊着四散奔逃，现场的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一旦让病患冲入人群，后果不堪设想！顾念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可她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毫无征兆地闪过！
唰！
半妖少年阿烬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那名失控病患的身后，他没有使用致命的空间刃，而是伸出覆盖着淡淡鳞片的手，精准地在那人的后颈处一记手刀。
“呃……”病患的吼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然而，物理上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心理上的堤坝却彻底决堤了。
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就像一滴滚油溅入了沸水之中，让所有人的恐惧都达到了顶点。
“天……天罚！这一定是天罚！”一个老人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哭喊起来。
“没错！我们……我们杀了那么多晨曦堡垒的人，这是报应来了！”
“我们被诅咒了！这个山谷被诅-咒了！！”
绝望的流言，如同病毒一般在人群中疯狂传播。
它们比任何真菌孢子都更具传染性，迅速瓦解着基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秩序和信任。
“大家冷静！请相信基地！相信顾念小姐！”
温时言站在人群前方，他那温润而充满力量的精神波动扩散开来，试图安抚众人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的异能确实起到了作用，恐慌的声浪被稍稍压制下去了一些。
但这一次，效果却远不如从前。
因为恐惧的根源并未消除，反而被血淋淋地揭开，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顾念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曾经充满希望、此刻却只剩下恐惧和绝望的脸庞，她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医疗手段全盘失效之后，一个比瘟疫本身更致命的敌人，已经悄然登场。
人心的崩溃，将是压垮这个新生基地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