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理猛地睁开眼,看向身旁。
只见苏子言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沉重的昏迷做殊死搏斗。
她的眉头紧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终于,她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血雾。
她首先看到的,是赵仁理那张近在咫尺、却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他的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渍,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然后,她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了他垂在床边的手——
手指尖缠绕着肮脏的布条,布条上浸染着新鲜和干涸的血迹,手指因为虚弱和无意识的颤抖而在轻微磕碰着床板。
最后,她那仅存的、微弱的神识,感受到了赵仁理体内那股悬壶灵体的生机,此刻正飞速消散,且紊乱!
“仁……理……”
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挤了出来。
赵仁理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撑起一点身子,激动地看向苏子言:“苏教授!您……您醒了?!”
苏子言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到了他眼中的狂喜和虚弱。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试图抬起手,想去触碰他嘴角的血迹,想去感知他体内糟糕的状况,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是微微抬起一点,便无力地落下。
“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心痛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诊家枢要》有云:“望其神色,闻其声息,问其症候,切其脉象。”
她甚至无需切脉,只是望其神色,闻其声息,便已知赵仁理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我……没事……”
赵仁理下意识地想隐瞒,想挤出笑容安慰她,却引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出。
苏子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尽管虚弱,但那威严和洞察力依旧存在:
“胡说……!你……精血大亏……本源受损……经脉灼伤……已是……五脏绝脉的前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扶……扶我起来……《针灸大成》……‘鬼门十三针’……或可……暂时封住你……流失的生机……”
“不行!”
赵仁理想也不想就拒绝,“您刚醒!您的伤更重!不能再动用灵力!”
他太清楚苏子言的状况了,她强行施展“金针封脉”遭反噬,又身中奇毒,此刻再强行施针,无异于雪上加霜,甚至可能……
“闭嘴……”
苏子言喘息着,眼神固执而坚定,“我……是老师……听我的……”
就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喧哗声,似乎比刚才更加激烈,还夹杂着一些陌生的、焦急的声音。
“李家坳来的神医是在这里吗?”
“听说这里有位神医,一颗仙丹就能治好瘟疫!”
“求神医救命啊!我们是从下游黑水沟村来的!我们村也爆发了!死了好几个人了!”
“让我们见见神医!”
李铁柱焦急的声音响起:“各位乡亲!不是不让见!小神医他自己也快……哎!你们别挤啊!”
赵仁理和苏子言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下游村子也爆发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
是谁在散播消息!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自己的踪迹已经被发现了吗?
这封闭的小山村,恐怕再也无法安宁了!
苏子言强撑着想要坐起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赵仁理,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忧虑。
而赵仁理,感受到屋外那更加汹涌的“期盼”浪潮,再内视自己近乎枯竭的身体,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的“神迹”,成了照亮绝望的光芒,却也成了燃烧他生命的烛火。
更无人察觉的是,屋外那些服药后病情稳定下来的村民,在情绪激动或特定角度的光线照射下,皮肤之下,那淡金色的、细密如叶脉的纹路,似乎变得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隐隐流动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泽。
它们安静地潜伏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破旧的小木屋,此刻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来自屋内屋外的双重压力挤压得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
屋外,是闻讯从下游黑水沟村甚至更远地方赶来的、陷入恐慌与绝望的新一批求药者。
他们哭喊着,哀求着,甚至试图冲击李铁柱和几个村民组成的脆弱人墙。
“神医”、“活菩萨”、“救世主”的称呼不绝于耳,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赵仁理的心上,也砸在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苏子言心头。
屋内,是生命烛火摇曳欲灭的赵仁理,和同样重伤在身、却因道侣濒危而强行苏醒的苏子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咳……咳咳……”
赵仁理的咳嗽声撕心裂肺,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新的血点溅落在胸前破旧的衣物上,触目惊心。
悬壶灵体的本源正在飞速流逝,经脉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
苏子言的情况稍好,但也仅仅是脱离了深度昏迷而已。
济世仙脉严重受损,灵力枯竭,手臂上的毒素虽被赵仁理之前的灵丹暂时压制,却依旧盘踞不去,如同毒蛇般伺机反噬。
她试图运转《药王经》心法,抽取一丝微薄的灵力,丹田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
“别……别动……”
赵仁理察觉到她的意图,焦急地开口,声音气若游丝,“您……不能再……耗神……”
苏子言没有理会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以及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再次结印。
“我说……停下!”
赵仁理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他的手指因为虚弱而无力,却带着不容置疑。
“您的命……比我的……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