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伯看着赵仁理那清澈急切、不似作伪的眼神,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苏子言,最终叹了口气,对周围村民道:
“罢了,看样子不是歹人。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有违天和。先把人抬到村尾那间废弃的守山小屋去吧,那里清净,也省得大家担心。”
那高壮汉子还有些犹豫:
“李老伯,这……来历不明的,万一惹来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两个都快死的人了。”李老伯摆摆手,
“总不能真看着他们死在这村口?先把人安置下,其他的,等雨停了再说。”
老者显然在村里有些威望,他这么一说,其他村民虽然还有些嘀咕,但也没再反对。
几个心软的妇人已经上前,帮忙将苏子言从赵仁理背上解下,又七手八脚地抬起几乎虚脱的赵仁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尾走去。
村尾那间守山小屋确实十分破旧,土墙斑驳,屋顶甚至有些漏雨,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板床和一些废弃的农具。
但在此刻的赵仁理眼中,已不啻于天堂。
村民们将苏子言小心地放在板床上,又帮赵仁理处理了一下额角再次裂开的伤口,留下一点干净的布条和一瓦罐清水,便陆续离开了。
只有李老伯仔细查看了苏子言的伤口,看到那发黑枯萎的迹象时,脸色无比凝重。
“这伤……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毒。”
他摇摇头,
“只能先用些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草药外敷内服,暂时稳住情况。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老伯留下几包草药,叮嘱了煎服和方法,也叹着气离开了。
破旧的小木屋里,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以及赵仁理和苏子言微弱的呼吸声。
赵仁理顾不上自己的腿伤,立刻挣扎着爬起来,按照李老伯说的方法,找来一个破旧的陶罐,舀了点雨水,又找出火石,艰难地生起一小堆火,开始给苏子言煎药。
小屋漏雨,火光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专注的脸庞。
他一边照看着药罐,一边不停地用手探着苏子言的额头和脉搏,感受着她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生机,心中稍安。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和腿上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板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
即使在这种半昏沉的状态下,他体内那缕悬壶灵体的本命灵气,依旧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丝丝缕缕地、持续不断地缓缓渡向苏子言,维系着她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
而他自己的脸色,则愈发苍白透明。
“冷……好冷……”
昏迷中的苏子言无意识地呢喃,身体微微颤抖。
赵仁理心中一紧,挣扎着脱下自己早已湿透且破烂不堪的外衣,勉强拧干,盖在她身上。
他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他看着苏子言痛苦的睡颜,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这样能将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一点。
“别怕……苏教授……我在……我会想办法……”
他喃喃低语,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头一歪,也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即使在梦里,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未曾松开。
而苏子言,在灵丹药效和赵仁理持续不断的生机滋养下,命魂暂时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但她心口处那淡金色的济世仙脉枷锁,却因本源的严重受损而变得异常沉重晦暗,如同锈死的铁索,以往清晰的情劫感应,此刻也变得极其微弱,难以察觉,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
破屋外,雨声未歇。
这个名为李家坳的小村落,因为这场大雨和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危险。
村落位置偏僻,手机信号极其微弱,几乎与世隔绝,仿佛暂时逃离了博康生物和灵管局的直接搜索范围。
然而,复苏盟散布的病毒,却并未因地理的隔绝而停止蔓延。
夜里,有村民起来查看牲畜,嘟囔着抱怨:
“这鬼天气,溪水都变得有股子怪味儿,家里养的几只鸡鸭都蔫头耷脑的,不肯吃食,真是邪门……”
另一个村民接口道:“谁说不是呢,我家那窝下蛋最勤快的母鸡,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就死了两只……估计是淋了雨,冻着了吧?这年头,唉……”
雨水,裹挟着山林间那些被污染的溪流中的致命病毒,正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这片土地。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避风港里悄然酝酿。
而筋疲力尽、身受重伤的赵仁理和昏迷不醒的苏子言,对此还一无所知。
......
破旧的守山小屋内。
赵仁理已悠悠转醒。
火光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焦急的脸庞。
窗外,秋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残破的窗棂,带来阵阵寒意。
屋内,苏子言躺在冰冷的板床上,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昔日清冷绝艳的容颜此刻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
她手臂上那处被裂金鼠爪撕裂的伤口,虽经赵仁理用草药敷过,依旧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色,枯朽死寂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顽固地侵蚀着她的生机。
赵仁理再次检查了苏子言腕间的脉搏。
指下的触感依旧细若游丝,沉涩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濒湖脉学》有云:“沉脉主里,涩脉主伤。沉涩相兼,元气大伤,瘀血内阻。”
苏子言此刻的脉象,正是如此凶险!
“苏教授……您一定要撑住……”
赵仁理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担忧。
他体内那缕微弱的悬壶灵体本命灵气,依旧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渡向苏子言,试图维系她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
这无异于剜肉补疮,让他自己的状态也愈发糟糕,额角虚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腿上传来的撕裂般痛楚,以及因过度消耗本源而带来的阵阵空虚眩晕感,挣扎着爬回火堆旁。
破陶罐里煎煮着李老伯留下的草药,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混合着金银花、黄芩、板蓝根的苦涩清香。
《本草正》曰:“金银花,善于化毒,故治痈疽、肿毒、疮癣……诚为要药。”《药性论》云:“黄芩,治热毒,骨蒸,寒热往来。”《日华子本草》载:“板蓝根,治天行热毒。”
这些草药虽是寻常,配伍却也契合清热解毒之法,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