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压了压漂亮的眉眼,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只静了一息,他缓缓道:“你们喜欢,就这么叫吧。”
小明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没叫错就好。
胖乎乎的手指捏着那块核桃酥往嘴里送,细细的牙齿咬了口酥脆的核桃酥。
酥饼特有的香甜味弥漫在车厢内,令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也缓和了三分。
这时,马车平缓地向前驶动,车厢节奏性地微微摇晃。
谢珩一手支肘,看似闲话家常般问明迟:“不迟,我方才听你说,令兄说那蒲老太太之子……韦举人是状元之才?”
小明迟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酥饼,又顺手接过谢珩递来的一杯茶水。
喝了一口后,他才答:“是啊。能得我大哥这般夸奖的人可不多,不超过五个……”
他比出五根指头,同时,昂然挺了挺小胸膛,引以为傲地说:“我大哥可是去年的青州解元!”
明皎微微地翘了翘唇角,没有说话。
但眉眼之间悄然爬上一丝与明迟十分相像的骄傲,瞳仁熠熠生辉。
谢珩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明皎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与小家伙攀谈:“那其余四人是谁?”
下一刻,小明迟就将一根食指转向了谢珩。
他十分嘴甜地说:“韦举人最多排第四,第一人就是谢七叔你啊。”
“谢七叔您绝对是状元之才,若非当时皇……”
“阿迟!”明皎不知自家大哥到底跟这小家伙说了些什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你试试这玫瑰蜜饯,酸甜适宜,很好吃的。”
她眼明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枚玫瑰蜜饯,也堵上了他的未尽之言。
世人皆知历代皇帝点探花的标准不仅仅是看才华,也看相貌。
有时候,一个本该是状元榜眼的人会因为一副好相貌,被降为探花,也会有人本来排在二甲,因此一举飞升到一甲。
谢珩有状元之才,会被点为探花的原因就更复杂,其中也有皇帝与王家人的各种利益考量,不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
明皎觉得等大哥考完会试出来,她有必要提醒他,某个“傻白甜”年纪太小,有时候嘴很牢,像昨天发生的云华馆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跟别人提。
但小家伙面对他心目中的好人时,嘴上又没个把门。
小团子没心没肺地对着明皎笑,美滋滋地含着蜜饯,满足得两眼弯成了一对弯弯的新月。
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好呲。”
谢珩莞尔一笑,心情颇佳地看向了明皎。
她既不愿明迟与他说话,那想来是做好与他一谈的准备了。
他也不着急,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后,将杯盏递向了明皎。
馥郁清新的茶香随着缕缕白气扑面而来。
他继续与明皎闲谈:“明小姐,那日我在清茗茶馆见到的就是……令兄吧?”
他没说名字,但明皎却是心脏剧烈地一跳。
三天前,谢珩在丰台街救下二皇子时,明远、明遇皆在场,明遇还以证人的身份随谢珩、二皇子进宫面圣,谢珩不可能不知道明遇是景川侯世子……
他对明远不该有的关注,以及此刻这句话只代表着一个意思。
“你知道……”明皎只说了三个字,咽下了未尽之言。
他竟知道了明远才是她真正的兄长。
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明皎几乎怀疑谢珩是不是第三个重生的人。
不。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谢珩若是重生,就不会救二皇子了——现在谢家与皇室的关系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谢珩对皇室还无杀意,那日他因偶遇自己与明迟在茶馆门口多留了片刻,才恰逢时机地出手救了二皇子。
那日,他要不是救下二皇子,便无人知道他在京城,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杀了魏景与蒋骧……
谢珩没有她与白卿儿一样重生,他只是从她的身上看出了蹊跷,才推测出了真相。
她昨日助谢珩自云华馆逃出生天,她觉得这件事算了结了,但谢珩却盯上了她。
他今天特意来无量观偶遇她,自是捏着足够的筹码来的。
明皎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倒霉好,还是晦气好。
再睁眼时,她丢掉了曾经心存的那一丝侥幸,决定与眼前这位未来的摄政王好好谈一谈条件。
对方既没杀她灭口,那必是有所求。
“不知谢七叔想让我做什么?”明皎单刀直入地问。
愉悦的笑意倏然跃上谢珩昳丽的眉眼。
有一种人,天生样貌清隽,不笑时,通身气质澄澈得像一捧山巅之雪,清冷疏离;微笑时,便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亲切之感,让人生不出恶感。
“明小姐,这是我从清茗茶馆拿的荷花茶,我家中的几个侄女都喜欢,想来明小姐也会喜欢。”
谢珩将手中的那杯茶又朝明皎的方向送了一寸。
他当真端起谢七叔的架子,令明皎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这一次,明皎终于接过了那杯茶。
装模作样地浅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谢珩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喝,清浅一笑:“我一侄女生了病,家中没有女医,想请明小姐为我那侄女诊治。”
“明小姐可愿意?”
这一瞬,明皎心中的震惊与恍然压过了原本的那一丝不情愿。
原来是这样!
昨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魏景与蒋骧之人竟然是个姑娘。
所以,哪怕萧云庭与锦衣卫将燕国公府的男丁全都查了一遍,也毫无所获;哪怕此刻锦衣卫的人还暗中盯着谢珩,也不会从他身上窥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而她,当她在云华馆出手为定南王妃诊治的那一刻,谢珩就盯上她了。
见明皎不答话,谢珩也不着急,解下腰间那枚三蝠太极转心佩放于桌上,又道:“明小姐可以考虑一下,若是答应,明早可以拿着这枚玉佩为信物,去清茗茶馆找厉掌柜。”
他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神态十分真诚。
但明皎心知这只是假象,谢珩只会接受一个答案。
问题在于,她想拒绝吗?
她要与谢珩作对吗?
明皎扪心自问。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